骸骨戈壁的夜,是凝固的死亡。渾濁的暗紅天穹低垂,沒有星辰,隻有永恒的混沌微光,吝嗇地灑在無邊無際的灰白骨砂上。風是沉默的劊子手,卷起冰冷乾燥的骨粉,無聲地打磨著那些如同巨神墓碑般斜插在大地上的風化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摩擦聲。
薑塵殘破的骨架,如同被遺棄的破舊兵器,半掩在一座形似折斷龍肋的巨大骸骨山丘的背風處。失去右腳踝的斷口處,暗金色的骨髓早已凝固,覆蓋著一層灰白的骨粉,如同醜陋的痂。左臂扭曲,胸口的裂痕深可見“髓”,那枚紫金指骨碎片深深嵌入最深處,如同嵌入心臟的星辰,持續散發著微弱卻堅韌的溫潤紫金光暈。這光暈是他意識海中唯一的錨點,對抗著劫骨撕裂的劇痛、力量枯竭的虛弱,以及空間轉移帶來的、如同靈魂被反複撕扯的餘悸。
驚蟄劍徹底死寂,原始鑰匙印記黯淡無光。他像一塊被榨乾了所有能量的殘渣,連抬起一根骨指的力氣都已欠奉。唯有那枚紫金碎片,如同最忠誠的衛士,以自身微薄卻精純的本源,維係著他靈魂之火最後一點豆大的光芒,緩慢地滋養著劫骨裂痕深處那新生的、帶著暗金玉質光澤的骨本質。
“爹爹……堅持……向……東……”
那溫暖堅韌的意念,再次從紫金碎片中傳來,微弱卻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撫平著他意識中因劇痛和虛弱而翻騰的混亂。意念中,還夾雜著一幅極其模糊、仿佛隔了無數層毛玻璃的……星圖碎片!碎片指向東方,在星圖模糊的儘頭,隱約有一個由數顆黯淡星辰環繞的……扭曲漩渦標記!
東方!未知的目的地!
薑塵空洞的眼眶中,那點微弱的暗金光芒艱難地閃爍了一下。他僅存的左手,五指深深插入冰冷的骨砂中,依靠臂骨和殘存的右腿膝蓋,拖動著這具瀕臨散架的軀殼,如同最笨拙的蠕蟲,在巨大骸骨的陰影下,朝著東方,一點一點地……挪動。
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劫骨摩擦的刺耳呻吟和靈魂層麵的劇痛。冰冷的骨砂灌入裂痕,帶來細密的折磨。身後,在死寂的灰白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斷斷續續、由凝固的暗金骨髓和破碎骨渣構成的……絕望血痕。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與緩慢的挪動中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夜,或許是幾個時辰。
當那渾濁天穹的暗紅色澤似乎變得更加深沉時,薑塵終於挪到了這座巨大骸骨山丘的東側邊緣。他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將上半身支撐在一塊相對平整的斷裂骨板上,空洞的眼眶望向東方。
視野儘頭,依舊是望不到邊際的死寂骨砂戈壁。但在那地平線的模糊交界處,在灰白與暗紅的混沌背景中,似乎……多了一點什麼?
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的……幽藍色光芒!
那光芒並非自然天象,也非荒獸的眼瞳。它像是一盞在無垠死寂中點燃的孤燈,散發著一種冰冷、恒定、帶著微弱空間波動的氣息。它的位置,恰好與紫金碎片意念中那模糊星圖碎片標記的“扭曲漩渦”方位……隱隱重合!
“東……方……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薑塵即將枯竭的意識中閃過。是希望?還是另一個致命的陷阱?他不知道。但此刻,那點幽藍的光芒,成了這絕望戈壁中唯一的、可見的坐標。紫金碎片的指引,與它重合。
他必須去那裡!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與虛弱。他再次開始挪動,目標明確——地平線那點幽藍的微光!
與此同時,距離骸骨戈壁不知多少萬裡之遙的荒骸界高空。
破空骨舟如同猙獰的骸骨巨鯊,蠻橫地撕裂粘稠汙濁的雲層,發出巨大的轟鳴。舟身慘白的骨甲上,多處殘留著空間亂流切割的焦黑痕跡,顯然之前的追蹤並不順利。
骨舟控製核心內,骨梟執事臉色陰沉如水。他麵前懸浮著一塊流轉著暗金光澤的斷踝骨,以及一枚由無數細微骨片拚合而成、正散發出微弱空間漣漪的骨符。骨符投射出的光影地圖上,代表薑塵最後空間轉移殘留道標的微弱光點,如同風中殘燭,在廣袤的荒骸界地圖上閃爍不定,範圍極大,難以精確定位。
“廢物!連一個重傷垂死之人的空間道標都無法鎖定?!”骨梟的聲音如同寒冰,帶著界尉中階的恐怖威壓,讓控製室內幾名負責追蹤的骨衛弟子噤若寒蟬,魂火搖曳。
“執事息怒!”一名界卒巔峰的骨衛隊長硬著頭皮回稟,“目標轉移時動用的空間力量層次極高,殘留道標極其隱晦,且被荒骸界無處不在的惰性荒氣不斷侵蝕湮滅……我們隻能鎖定大致區域,在……‘枯骨荒原’與‘寂滅沙海’交界地帶……”
“枯骨荒原……寂滅沙海……”骨梟盯著光影地圖上那片廣袤的灰暗區域,眼中幽芒閃爍。那是荒骸界有名的死地,環境極端惡劣,連荒獸都極少踏足。“他受了致命傷,還帶著囚徒之秘和驚蟄本體,跑不遠!必定藏匿在某處苟延殘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暗金斷踝骨上。骨爪一伸,一股精純的骨元力注入其中。
嗡!
斷骨微微一震!表麵殘留的暗金玉質光澤似乎被引動,變得更加明亮了一絲!更奇異的是,斷骨斷裂的截麵處,那凝固的暗金色骨髓中,竟有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可察覺的紫金色星點一閃而逝!
“嗯?!”骨梟瞳孔猛地收縮!這紫金色澤……溫暖堅韌……與骨幽記憶中那神秘人胸口護著的碎片氣息……如出一轍!甚至……與他骸骨宗最高秘典中關於某種失落血脈的禁忌記載……隱隱呼應!
“原來……他身上還有此等秘密?!”骨梟心中的貪婪瞬間燃燒到了極致!驚蟄劍!囚徒之秘!再加上這神秘的紫金血脈氣息!此人的價值,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傳令!”骨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狂熱,“以破空骨舟為中心,釋放所有‘覓血骨蝠’!重點搜索枯骨荒原與寂滅沙海交界區域!骨蝠會優先追蹤蘊含強大生命精元或特殊血脈氣息的目標!同時,通知附近所有骸骨宗附屬勢力、哨站、礦點!封鎖一切通往懸空洞的‘升骸台’!懸賞通緝令等級提升至‘骨獄’級!提供有效線索者,賞上品靈髓十塊,骸骨宗內門真傳資格!擒獲或格殺目標者……賞‘界衛’級骨器一件!王侯親賜功法一部!”
“骨獄級通緝?!”控製室內所有骨衛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氣!這是骸骨宗最高級彆的追捕令!意味著目標身上有足以顛覆宗門格局的秘密!賞格更是豐厚到令人瘋狂!
“是!執事大人!”眾人齊聲應諾,眼中都燃起了貪婪的火焰。
破空骨舟艙腹打開,數百隻拳頭大小、通體由灰白骨骼構成、眼窩燃燒著幽綠磷火的覓血骨蝠,如同離巢的蝗蟲,無聲無息地沒入下方渾濁的天穹與死寂的大地。它們如同最敏銳的獵犬,將搜尋一切異常的生命與血脈波動!
一張無形的、由貪婪與死亡編織的巨網,正以驚人的速度,朝著枯骨荒原與寂滅沙海籠罩而去!骸骨宗的追獵機器,全力開動!
骸骨戈壁深處。
薑塵不知道自己挪動了多久。意識在劇痛與紫金碎片帶來的溫暖堅韌之間反複拉鋸,如同行走在刀鋒之上。地平線那點幽藍的微光,在視野中從模糊的星點,逐漸變成了一顆黃豆大小。
距離在縮短。
周圍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灰白的骨砂逐漸變得粗糲,夾雜著更多尖銳的碎骨和風化的黑色岩石。空氣更加冰冷乾燥,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金屬鏽蝕與塵埃混合的奇異味道。前方,出現了一些低矮的、由巨大黑色岩石堆砌而成的……廢墟?
斷壁殘垣,風格粗獷原始,布滿了風蝕的痕跡。一些坍塌的石柱上,還能看到模糊的、非人形的浮雕,描繪著星辰與某種扭曲巨獸的圖案,充滿了蒼涼古老的氣息。
這裡似乎曾是一個古老的聚居點,但早已被時光和死寂徹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