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的黑色山岩如同巨獸的獠牙,刺破鉛灰色的壓抑天穹。凜冽的朔風裹挾著硫磺粉塵與細碎的冰渣,如同無數把小刀,切割著薑塵裸露在外的皮膚。他拖著沉重的身軀,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陡峭險惡的山脊上跋涉,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全身的傷痛,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短暫的白霧,旋即被寒風撕碎。
右臂,是痛苦的根源。
暗金與赤紅交織的猙獰色澤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在陰骨婆那最後一道蠱毒的侵蝕下,變得更加深沉、妖異。皮膚下,狂暴的庚金煞氣與陰寒汙穢的蠱毒如同兩股決堤的洪流,瘋狂衝撞、糾纏。劇痛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神經,時而如同萬針穿刺,時而如同烈火灼燒,時而又化作刺骨的冰寒麻痹。整條手臂腫脹了一圈,皮膚緊繃得幾乎要裂開,暗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搏動,散發出危險而混亂的氣息。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劇痛。
靈魂深處,陰骨婆臨死前的惡毒詛咒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噬心蠱種…陰煞纏魂…你逃不掉…桀桀桀…”
那充滿怨毒的低語,時而在耳邊清晰響起,時而又化作無數細微的、充滿惡意的精神尖刺,不斷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眉心那一點星火餘燼,被一層無形的、粘稠的灰暗力量死死纏繞、壓製,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被這無邊的陰冷與惡意徹底吞噬。疲憊感如同沉重的鉛塊,從靈魂深處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掙紮。
冰冷的山風灌入破爛的衣襟,帶走僅存的體溫。失血、劇痛、詛咒侵蝕、還有極度的虛弱,讓他的視野開始模糊,意識如同在冰海中沉浮。腳下碎石鬆動,他一個踉蹌,沉重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倒,順著陡峭的岩坡翻滾而下!
砰!砰!砰!
尖銳的岩石撞擊著身體,帶來新的劇痛。翻滾中,他下意識地用那隻完好的左臂護住頭臉,那隻劇毒的右臂則沉重地拖在身後,每一次撞擊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知滾落了多久,身體終於撞上一片冰冷的、帶著粘稠水汽的堅硬地麵,停了下來。
“咳咳…”薑塵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劇烈地咳嗽著,口中滿是血腥味。他艱難地撐起身體,甩了甩昏沉的腦袋,抬眼望去。
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山坳,三麵被高聳的黑色岩壁環繞,隔絕了大部分凜冽的寒風。山坳中心,是一個約莫十丈方圓的水潭。潭水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近乎墨黑的顏色,水麵平靜無波,仿佛凝固的墨玉。一股極其濃鬱、精純的陰寒氣息,如同無形的霧氣,從潭水中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山坳。
這股陰寒之氣,比荒域尋常的寒冷更加刺骨,更加純粹,仿佛能凍結靈魂。它鑽入薑塵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奇異的是,當這股陰寒之氣觸及他那條狂暴混亂的右臂時,右臂內瘋狂衝撞的金煞與蠱毒,竟然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滯澀感?
仿佛這股極致的陰寒,對那狂暴的庚金煞氣有著某種天然的壓製作用!
薑塵心中猛地一動!他掙紮著爬到潭邊,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探入那墨黑的潭水之中。
“嘶——!”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靈魂骨髓的極寒瞬間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左手瞬間失去了知覺,皮膚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潭水中的陰寒之力,精純、霸道,遠超他的想象!
他猛地縮回手,左手僵硬麻木,過了好一會兒才在體內殘存熱力的作用下緩緩恢複知覺,但依舊冰冷刺骨。
然而,就在剛才那極寒侵體的瞬間,他右臂內那狂暴的痛楚,竟然也詭異地……減輕了一瞬!不是消失,而是被那股更強的陰寒暫時壓製了下去!
這潭水……能壓製他右臂的煞毒?!
薑塵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隨即又被凝重取代。這潭水的陰寒之力太過霸道,直接接觸,以他現在的狀態,恐怕煞毒未除,自己就先被凍成冰雕了。
他環顧四周,山坳裡除了這詭異的寒潭,便是冰冷的黑色岩石。潭邊靠近岩壁的地方,生長著一些稀疏的、顏色深紫近乎黑色的苔蘚,散發著微弱的陰氣。這似乎是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生機。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潭邊一塊半浸在墨黑潭水中的、不起眼的灰白色岩石吸引。那岩石表麵,似乎刻著一些模糊的紋路。
薑塵強忍著右臂的劇痛和全身的虛弱,踉蹌著走過去,俯下身,用左手艱難地拂去岩石表麵的水漬和苔蘚。
紋路顯露出來——那並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刻畫的古老字符!字體扭曲虯結,透著一股蒼涼古拙的氣息,與陰骨婆那個獸皮袋上的符文風格有幾分相似,但更加複雜深奧!薑塵完全不認識這些文字,但當他凝神注視時,眉心的星火餘燼竟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在呼應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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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心頭狂跳的是,在這塊刻著古字的岩石旁邊,散落著幾塊同樣灰白色的、邊緣鋒利的碎片!這些碎片……和他從陰骨婆腰間扯下的那個灰撲撲的獸皮小袋的材質,一模一樣!隻是獸皮袋是完整的,而這些是碎片!
難道……這獸皮袋的材質,就來源於此?陰骨婆來過這裡?或者,這地方與罪族、與那所謂的預言有關?
薑塵立刻從懷中掏出那個灰撲撲的獸皮小袋。袋口那扭曲的符文黯淡無光,入手冰涼,帶著一絲微弱的空間波動。他仔細對比著袋子的材質和岩石旁的碎片——完全一致!都是這種奇特的、非皮非革的灰白色材料!
他心中疑竇叢生,嘗試著將一絲微弱的神識探向獸皮袋內部。
嗡!
神識仿佛穿過了一層粘稠的隔膜,一個極其狹小的、約莫隻有半尺見方的灰蒙蒙空間出現在感知中!空間內空空蕩蕩,唯有一物——一卷同樣由那種灰白色“獸皮”製成的、卷成筒狀的卷軸!
薑塵心中一動,意念微動。
唰!
那卷灰白色的卷軸憑空出現在他左手之中。入手冰涼,觸感堅韌異常。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身體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小心翼翼地展開卷軸。
卷軸展開,同樣是用那種扭曲虯結的古老文字書寫,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張“獸皮”。在卷軸的開篇位置,刻畫著一幅極其複雜、玄奧的圖案:那並非人體經絡圖,更像是一幅描繪著某種恐怖災難的星象軌跡圖,九顆形態各異、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星辰或隕石?)以某種特定的軌跡排列,最終撞擊在一具模糊的、仿佛由無數星辰光點構成的巨人軀體之上!每一次撞擊,都在巨人軀體上留下一個巨大的、閃爍著不同光芒金、木、水、火、土、風、雷、陰、陽?)的漩渦狀印記!
圖案透著一股蠻荒、原始、以毀滅淬煉自身的慘烈意境!
雖然文字不識,但這幅圖案本身,以及圖案中蘊含的那種“引災劫之力淬煉己身”的磅礴意念,如同洪鐘大呂,狠狠撞入了薑塵的意識深處!
歸墟血戰的記憶碎片翻湧,無麵人“燼而複燃”的低語回響,陰骨婆“薪柴”的稱呼……還有自己此刻絕境中體內狂暴衝突的力量……
一個瘋狂、甚至可以說是自虐的念頭,如同破土的毒藤,在薑塵心中瘋狂滋生!
難道……這卷軸上記載的,是一種……主動引煞入體、以劫難淬煉己身的修煉法門?!以他目前右臂內狂暴的庚金煞氣、陰寒蠱毒、以及這寒潭中精純陰煞為引,不正契合了這種“災劫淬體”的意境?
這念頭一起,他眉心的星火餘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竟頑強地跳動了一下,散發出一絲微弱卻堅定的意念——可行!仿佛這本就是他“守護與存續”之道在絕境中的延伸!
薑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色!他沒有退路!右臂的煞毒在侵蝕,靈魂的詛咒在低語,星火即將熄滅!與其在痛苦中慢慢被耗死,不如放手一搏,行這絕險之路!
他不再猶豫,盤膝坐在那塊刻有古字的岩石旁,麵朝那墨黑深邃、散發著恐怖陰寒的潭水。左手將展開的獸皮卷軸平鋪在膝前,目光死死鎖定那幅九星撞體的玄奧圖案,試圖以其為引,感悟其中蘊含的煉煞法門。
同時,他強忍著劇痛,將那隻暗金猙獰、煞毒翻湧的右臂,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探入墨黑的寒潭之中!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插入冰水!一股難以想象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極寒瞬間從右臂蔓延!皮膚表麵的暗金色澤瞬間被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冰晶覆蓋!深入骨髓的劇痛混合著極致的冰寒,讓薑塵渾身劇震,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然而,就在這極寒入侵的刹那!
右臂內原本狂暴衝突、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庚金煞氣與蠱毒,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變得遲滯、凝澀!雖然依舊在衝突,但那股毀滅性的爆發力,被這更強的陰寒之力強行壓製了下去!痛楚依舊劇烈,卻從“即將爆裂”變成了“鈍刀割肉”,反而變得……可以忍受了?!
有效!
薑塵精神一振!他強忍著非人的痛苦,集中全部精神,一邊抵抗著寒潭陰煞對身體的侵蝕,一邊將全部心神沉入膝前的獸皮卷軸,尤其是那幅九星撞體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