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醫師的銀針在油燈下泛著冷光,大寶咬著牙一聲不吭,任由老人將錯位的腕骨複位。"好小子,骨頭硬氣。"邱醫師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又給小傑喂下苦澀的湯藥。診所外春雨淅瀝,屋簷下掛著的銅鈴叮當作響,卻蓋不住追債人拍門的聲響。
"邱大夫,這批進口聽診器的錢..."藥商的皮鞋在青磚上碾出刺耳的聲響。小君攥著外婆的玉墜,冰涼的觸感從掌心蔓延至心口。當鋪的櫃台蒙著灰塵,掌櫃推過來的銀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想起媽媽臨終前撫摸玉墜的模樣,淚水砸在賬本上,暈開了墨跡。
"大寶,願不願意當我的關門弟子?"邱醫師將銅製聽診器塞進少年掌心,"你父親用音符救人,你以後用醫術。"大寶摩挲著聽診器的紋路,想起巴爺爺教他識譜時的情景,重重地點頭。離彆那日,他把新學的正骨手法寫成紙條塞進小君手裡,又偷偷往小傑口袋塞了塊麥芽糖。
街頭的梧桐飄著絮,小傑的口琴吹出《小星星》的旋律。小君清亮的歌聲引來路人駐足,銅板雨點般落進鐵盒。突然,幾個刺青漢子踹翻琴盒:"碼頭的地盤也敢占?"拳頭即將落下時,黃包車的銅鈴急響,何老板揮舞著油紙傘衝過來:"這是我的恩人!"
何家的客房鋪著嶄新的藍花布床單,小傑趴在窗前數星星,口琴在月光下閃著銀光。何太太端來桂圓紅棗湯,慈愛地摸著小君的頭:"以後這裡就是家。"而此時的福州,鄭宅的雕花窗欞映著世賢蒼白的臉,他突然從太師椅上彈起——遠處若有若無的口琴曲,竟與記憶中小傑牙牙學語時吹出的調子重合。
"還在想那個女人?"美芳的高跟鞋敲碎寂靜。她盯著丈夫手中泛黃的照片,淑華抱著小君的笑容刺痛她的眼。搶奪間,相紙裂成碎片,世賢失控的巴掌重重落在她臉上。"你瘋了!"美芳捂著臉尖叫,"我為你生兒育女,守著空房十年!"
世賢顫抖著撿起碎片,指腹撫過淑華的眉眼:"羅家的金山銀山我都能還,但她們是我的命。"他摔門而去,留下美芳癱坐在地。威士忌酒瓶在波斯地毯上滾動,琥珀色的酒液漫過撕碎的照片,倒映著她發紅的眼眶。
碼頭的汽笛徹夜鳴響,世賢倚著欄杆,看著江水吞噬月光。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賬本,夾層裡藏著泉州老宅的地契。口袋裡的玫瑰金袖扣硌著掌心,那是遺失在小乞丐手中的物件——此刻卻突然變得滾燙,仿佛在灼燒他的良知。
而在何家的閣樓,小君將碎布條縫成地圖,泉州二字被她描了又描。小傑的口琴在深夜響起,這次吹的是《風雨中的搖籃》。窗外,春雨敲打著芭蕉葉,將姐弟倆的影子映在牆上,宛如兩棵緊緊相依的樹苗,在泥濘中倔強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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