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指尖劃過玄機閣銅鎖上斑駁的獸首，看著靜雲在月光下蒼白的臉，聲音裹著蜜糖般的蠱惑："雲兒，這綠如意是周家祖傳的續命之寶，當年太老爺就是靠它熬過鬼門關的......"她故意壓低聲音，"隻是少樸命數太弱，非得至親之人親手觸碰才有用。"
靜雲望著閣樓深處泛著幽光的檀木匣，耳邊回響著少樸昨夜咳血時的喘息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終於顫抖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月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切在綠如意上，溫潤的翡翠在黑暗中流轉著熟悉的光澤——那縷纏繞在如意頂部的金絲紋路，分明是她兒時躲在父親書房裡，親手為母親生辰禮物係上的裝飾。
"抓賊啊！"湘君尖利的叫聲刺破夜空。周母拄著龍頭拐杖衝來時，正看見靜雲攥著綠如意跪在滿地碎瓷間。老婦人渾濁的瞳孔猛地收縮，拐杖重重砸在青磚上："孽障！玄機閣鎮著周家龍脈，你竟敢......"
"娘！"少樸咳著血跌跌撞撞衝進來，單薄的衣袍被夜風鼓起，像隻折斷翅膀的蝶。他踉蹌著擋在靜雲身前，伸手去奪母親手中的藤條："是我讓她取的......"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濺在綠如意翡翠表麵，暈開暗紅的花。
元榮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少樸，目光掃過靜雲攥著綠如意的手："老夫人，少奶奶有身孕......"話未說完，周母突然瞥見綠如意金絲紋路的異樣，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靜雲："這如意...這金絲！你當年...莫不是..."
靜雲死死攥著如意，指甲幾乎要摳進翡翠裡。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十八年前那個暴雨夜，蒙麵劫匪踹開將軍府大門，母親將她塞進衣櫃時，綠如意冰涼的觸感透過綢緞嫁衣貼在她心口。此刻閣樓漏下的月光將周母臉上的皺紋照得森然可怖，老婦人突然變了聲調："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漏網之魚！"
少樸猛地轉身，青灰色胎記因震驚漲得發紫："雲兒，這是怎麼回事？"他抓住妻子的肩膀，卻見靜雲眼神渙散，整個人搖搖欲墜。湘君躲在周母身後，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冷笑，突然指著靜雲尖叫："她分明是來報仇的！故意接近少樸，就是為了毀掉周家！"
"住口！"少樸劇烈咳嗽著噴出鮮血，染紅了靜雲衣襟。他轉身跪在母親麵前，虛弱的聲音卻異常堅定："就算她是將軍府後人又如何？這些日子是誰守在我病床前？是誰為我折了九百九十九隻紙鶴？"他舉起床頭懸掛的紙鶴串，"娘，您摸摸這紙，哪一張不是被淚水浸透過？"
周母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綠如意上的金絲微微顫動。她望著兒子蒼白如紙的臉，又瞥見靜雲裙擺上滲出的暗紅血跡，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這樣跪在祠堂求族長開恩，求他網開一麵留下高燒垂死的少樸。
"先送少奶奶回房。"元榮的聲音打破僵局。他扶住搖搖欲墜的靜雲，餘光瞥見湘君悄悄將什麼東西塞進袖中。當靜雲在劇痛中昏過去的刹那，她仿佛又看見少樸在桃林中微笑，漫天紙鶴化作粉白的雪，輕輕落在綠如意溫潤的翡翠表麵。
後宅丫鬟們竊竊私語傳到湘君耳中時，她正在擦拭趙天麟送的翡翠鐲子。"聽說少奶奶小產了可不是，老夫人跪在佛堂求了整夜少東家咳血咳得把床褥都染紅了"......她冷笑一聲，將鐲子重重摔在妝奩裡。指尖撫過藏在胭脂盒底的密信，上麵趙天麟潦草的字跡刺得她眼眶發燙：速將綠如意偷出，此乃將軍府謀反罪證，得之可扳倒周家。
深夜，湘君提著油燈潛入靜雲臥房。紗帳內傳來少樸壓抑的咳嗽聲，她屏住呼吸摸到枕邊的綠如意，卻突然被一隻手死死扣住手腕。月光下，靜雲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冷得像冰："當年滅我滿門的劫匪裡，可有你父親？"
湘君的油燈"啪嗒"掉在地上，火苗瞬間舔舐著帷幔。火勢衝天而起的刹那，她看見少樸不顧一切地撲過來護住靜雲，而周母拄著拐杖站在火場邊緣，渾濁的老眼裡映著跳動的火光，終於將懷裡藏了十八年的密信投入火海——那上麵，赫然蓋著湘君父親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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