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九真郡,紅河之濱。初冬的暖陽灑在寬闊的河麵上,碎金萬點。遠處,新收割的稻田留下整齊的稻茬,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新穀的芬芳,筒車依舊在河畔悠悠轉動,汲水的嘩啦聲與岸邊新村落孩童的嬉笑聲交織,構成一幅充滿生機的畫卷。然而,河畔臨時搭建的竹亭內外,氣氛卻帶著幾分凝重與期待。蔣毅、劉備、戲誌才、龐統、徐庶、趙雲、甘寧、黃忠等人肅立,目光投向泗水下遊的方向。
數艘拍竿快艇破開粼粼波光,緩緩靠岸。船剛停穩,一個須發散亂、滿麵怒容的身影便被甘寧的部下幾乎是“請”了下來。正是陳宮!他雖衣衫狼狽,卻竭力挺直脊梁,目光如電,掃過岸邊眾人,最終死死釘在錦帆軍殘破卻依舊招展的錦帆旗上,嘴角扯出一絲譏誚的冷笑:
“嗬!錦帆賊!蔣元歎!好手段!千裡奔襲,深入虎穴!怎麼?是覺得曹操的屠刀不夠快,要學他做一回劫人的勾當?還是想用這南蠻之地的軟刀子,磨死我陳公台?!”他的聲音嘶啞卻高昂,充滿了被“綁架”的屈辱和對蔣毅動機的深深懷疑,“我陳宮寧死白門樓,亦不受此嗟來之囚!”
竹亭內外瞬間寂靜。甘寧臉色一沉,手按刀柄,卻被蔣毅一個眼神製止。
蔣毅神色平靜,緩步上前,目光坦然地迎著陳宮憤怒的視線,手中托著三封未曾封口的素帛書信:“公台兄息怒。蔣毅行事或許唐突,但絕無折辱之意。此去下邳,隻為不忍明珠暗投,良才玉碎於汙淖之中。是非曲直,公台兄閱此信後,再罵不遲。”他將最上麵一封,遞向陳宮。
陳宮冷哼一聲,一把奪過,帶著滿腔怒火展開,目光掃過那熟悉的字跡:
>“公台兄台鑒:
>漢室傾頹,非一人一力可扶。兄於白門樓前,罵曹賊十罪,字字泣血,響徹雲霄,毅聞之亦熱血沸騰!然,罵死一賊易,活民百萬難!兄可敢睜眼,看看這交州九真?稚子學堂,書聲琅琅,所誦非空洞經義,而是稼穡醫疫之實學!兄可敢俯身,嗅嗅這紅河之畔?占城稻浪,一年三熟,活饑民萬千,救黎庶於溝壑!此非虛言,乃元歎與誌才、玄德、華翁等同道,以血汗澆灌之實績!宮若不來,毅獨力難支,這亂世之中,踐行仁政之路何其艱難!天下仁心,誰人可鑒?誰人可證?!望兄暫熄雷霆之怒,以慧眼觀之,以仁心察之!若觀後仍覺元歎與曹賊無異,宮可自去,毅絕不阻攔!蔣毅頓首。”
字字句句,如同重錘,敲打在陳宮的心坎上。他那滿腔的悲憤與不屑,在“活民百萬難”、“稚子學堂”、“占城稻浪”、“仁政之路”這些沉甸甸的字眼麵前,竟顯得有幾分蒼白和空洞。他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顫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掠過河岸——遠處,簡陋卻整潔的學堂隱約傳來孩童稚嫩的誦讀聲,不是“之乎者也”,而是“深耕細作,糞土養田”;田野間,農人正喜氣洋洋地晾曬著堆積如山的金黃稻穀;更遠處,新立的“惠民醫塾”前,排著領取防疫湯藥的長隊……這一切,與他半生所見的兵荒馬亂、餓殍遍野、世家傾軋,是如此的不同!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混雜著震撼、迷茫和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希冀,湧上心頭。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仿佛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蔣元歎……你……你知我肺腑啊……”那聲音裡,再無半分怒意,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被看透、被觸動的茫然。
蔣毅心中稍定,又將第二封信遞給一旁沉默佇立、神色複雜、眼神深處藏著無儘悲涼與掙紮的張遼張文遠。
>“文遠兄英鑒:
>並州一彆,雁門風雪猶在耳。昔日並肩禦胡,同生共死,何等快意!子龍每每提及,未嘗不扼腕泣下,言:‘文遠若在,胡馬焉敢南顧!’今兄困守孤城,心如死灰乎?然並州子弟血未冷!天下蒼生苦未絕!交州萬裡海疆,錦帆賊寇肆虐,焚掠村莊,劫殺婦孺,哭聲盈野!此等血仇,豈容坐視?!遼若真豪傑,真丈夫,可敢提手中長刀,為這泣血蒼生再戰一場?斬妖氛,靖海波,護一方黎庶安寧!若兄心已隨下邳而逝,毅不敢強求,當焚此信於南海之濱,為兄立衣冠塚,使後世知,曾有豪傑張文遠,然其刀……終為死物!蔣毅泣告。”
“子龍……”張遼猛地抬頭,看向趙雲。趙雲虎目含淚,重重抱拳,一切儘在不言中。信中那“雁門風雪”、“並州子弟血未冷”、“劫殺婦孺”、“為活人而利”的字句,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幾近冰冷的心上!呂布的昏聵,下邳的絕望,袍澤的凋零……種種鬱結,在這“為蒼生再戰”的呼號麵前,轟然炸開!一股久違的熱血猛地衝上頭頂,驅散了所有的迷茫與死寂!他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虎軀微顫,猛地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卻如同金鐵交鳴,響徹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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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飄零半生,愧對並州父老!今蒙主公不棄,點醒迷途!此刀,從今往後,不為私仇,不為愚忠,隻為此間婦孺安寧,為天下蒼生喘息!某之刀,願為活人而利!萬死不辭!”熱淚,終於奪眶而出,砸落在紅河岸邊的泥土中。
最後,蔣毅的目光投向那個如同礁石般沉默的身影——高順。他依舊穿著那身殘破卻洗刷乾淨的陷陣營舊甲,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留在下邳的白門樓下。他並非自願登船,而是在最後的混戰中被甘寧果斷打暈強行帶離。蔣毅將第三封信,鄭重地放在高順緊握的、帶著冰冷鐵甲的手中。
>“高將軍麾下:
>陷陣營忠勇無雙,軍紀嚴明,陷陣摧鋒,天下側目!毅深敬之,亦深痛之!忠義之道,非殉愚主於必死之地,乃護生民於水火之間!將軍請看,”信紙此處似乎有指向遠方的留白),“交州九真、日南,山越恃險逞凶,屠戮村落,嬰啼母泣,慘絕人寰!此等暴行,將軍忍視乎?若將軍心中尚有‘護’之一字,陷陣營之旗,當立於交趾大地!護此一方開荒流民,守此來之不易之淨土安寧!此方為真忠魂,真大義!若將軍心意已決,仍欲殉舊主之義,毅敬將軍風骨,當以將軍之禮,厚葬此甲胄於南海之濱,立碑銘文,使天下後世皆知,曾有名將高伯平,其忠其勇,光照汗青!然其忠魂……終未護得生民一人!蔣毅拜上,待將軍抉擇。”
高順的手指,死死捏著信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冰冷的甲片硌得掌心生疼。他那空洞的眼神,緩緩抬起,越過蔣毅的肩膀,投向紅河對岸更遠處的莽莽群山。那裡,隱約有新建的屯堡烽燧。信中所言的山越屠村慘狀,仿佛化作淒厲的哭嚎,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巨石!護?陷陣營的“陷”,是陷敵之陣,還是陷民於水火?忠?是忠於一個眾叛親離、自取滅亡的呂布,還是忠於那些在蠻荒中艱難求存、渴望庇護的百姓?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布滿傷痕和泥垢的甲胄,這身曾代表無上榮耀與忠誠的戰甲,此刻卻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時間仿佛凝固。就在眾人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時,高順那乾裂的嘴唇極其艱難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個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重逾千斤的音節:
“……護……”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那死寂的冰層轟然炸裂,露出底下深藏的、屬於一個真正將軍的銳利與決絕,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繭重生般的嘶啞:
“陷陣營旗……可立交趾!”他猛地單膝跪地,甲胄鏗鏘,“高順……願率舊部,為都護府……蕩平山越!護境……安民!”
“好!好!好!”蔣毅連道三聲好,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親自上前,一一扶起陳宮、張遼、高順,“得三位大才相助,安南都護府如虎添翼!九真、日南百萬生民之幸!蔣毅代此間百姓,謝過諸位!”劉備、戲誌才等人亦紛紛上前見禮,氣氛由凝重轉為激昂。
安南都護府迅速為三位新降之才委以重任:
陳宮被蔣毅誠意打動,出任“交州典學校尉”,掌一州暫時就二個郡)教化,並參讚都護府機要。當他第一次走進九真郡那所最大的“昭文閣”,聽到學童們朗朗誦讀的並非《論語》《孝經》,而是蔡邕、蔡琰結合華佗防疫之術和徐庶農桑經驗編寫的《農桑輯要》、《防疫百字歌》時,這位以剛烈謀略著稱的謀士,徹底愣住了。他看著那些穿著粗布衣裳、膚色黝黑的夷漢孩童,用稚嫩的聲音認真念著“清源水,沸而飲;除穢物,避瘴癘;勤耕作,多收成……”陳宮久久佇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竹簡,最終,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喟歎:“蔡公、文姬小姐……此等經世致用之學,方為教化之本!遠勝皓首窮經、空談誤國!宮……服矣!”
張遼統領新組建的“鎮海營”,與甘寧共同操練水陸勁旅。當甘寧興致勃勃地帶他參觀水軍營寨,並現場演示改良拍竿鬥艦的威力時,一艘作為靶船的廢棄舊艦被安置在河心礁石旁。令旗揮下,巨艦側舷的拍竿在絞盤滑車組的驅動下,帶著恐怖的呼嘯橫掃而出!“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千斤石錘狠狠砸在礁石旁的舊艦船體上!那堅硬的船板如同朽木般瞬間崩碎解體,巨大的木塊混合著水花衝天而起!張遼瞳孔驟縮,饒是他身經百戰,也被這純粹的機械偉力所震撼,失聲驚呼:“水戰……竟可如此?!”
高順則統轄整編後的“陷陣衛”,專司剿撫山越,守護新墾之地。起初,他帶著舊部,以陷陣營特有的冷酷高效,接連掃平了幾個負隅頑抗的山越寨子,殺伐果決。然而,在一次追擊潰匪、深入山林時,他親眼目睹了一幕:都護府派出的吏員,正指揮著剛剛歸附的山越部族,在剛被平定的寨子廢墟旁,丈量土地,分發占城稻種和嶄新的鐵製農具由徐庶的日南工坊提供)。那些不久前還滿臉戾氣的山越漢子,此刻正笨拙而認真地跟著漢人老農學習耕作,他們的妻子抱著孩子,眼中不再是恐懼和仇恨,而是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絲新生的光亮。一個山越孩童好奇地跑到高順的馬前,遞給他一個剛烤熟、散發著香氣的芋頭……高順握著那溫熱的芋頭,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卻又無比真實的“歸化”景象,再回想起信中所言“護生民於水火”,他那如同鋼鐵般冷硬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在眼中升起。他緩緩下馬,將芋頭輕輕放回孩童手中,對著負責分田的吏員,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此地……多瘴癘,分發藥湯之事,不可懈怠。”這一刻,陷陣營的將軍,終於找到了比“陷陣”更值得守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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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護府議事堂。窗外是連綿起伏、仿佛鋪到天邊的金色稻浪,那是占城稻豐收後留下的壯麗痕跡。蔣毅、劉備、戲誌才、陳宮、徐庶、甘寧、張遼、黃忠、高順等人齊聚。龐統矮小的身影在巨大的交州輿圖前踱步,他指著那無邊的“金色海洋”,疏狂之氣溢於言表:
“一年三熟,占城神稻!活民百萬,功在千秋!然——”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出鞘利劍,“稻浪之下,暗藏礁石!交州根基,尚有兩大患!”
眾人精神一振,目光聚焦於他。
“其一,缺鐵!”龐統的手指重重敲在輿圖上,“農具、兵甲、筒車構件,處處需鐵!僅靠日南郡那點礦藏和徐元直嘔心瀝血煉出的灌鋼,杯水車薪!巧婦難為無鐵之炊!”
“其二,鹽利招禍!”他的手指又劃向北部灣標注的鹽田,“海鹽暴利,足以養十萬雄兵!中原世家、江東孫氏、乃至荊襄劉表,誰不眼紅?若無雷霆手段,今日之金庫,明日之禍源!”
他環視眾人,眼中閃爍著洞悉利害的銳光:“故,統有三策,可解此困,更可奠定我交南百年根基!”
1.“以鹽易鐵,暗度陳倉!”龐統指向輿圖西北的漢中,“張魯割據漢中,擁褒斜道鐵礦之利,然其地缺鹽,鹽價貴如金!我交州海鹽,取之不儘!可遣心腹密使,穿越荊州劉表地盤賄賂其邊境守將),直抵漢中。以我之海鹽,易張魯之精鐵!此乃各取所需,暗結盟好。劉表自顧不暇,孫權鞭長莫及,此策可行!且張魯‘五鬥米道’治民,與我等活民之誌,或有暗合之處!”
2.“稻種外交,以劣驅良!”龐統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冷笑,手指點向江東和荊州,“占城稻乃我根基,絕不可外流!然,可精選一批徒具其形、實則莖稈細弱、極易倒伏之‘劣種’,稍加處理,使其看似飽滿。以此‘劣種’為禮,‘慷慨’贈予孫權和劉表!彼等得此‘祥瑞’,必如獲至寶,廣布種植!待其倒伏絕收,空耗錢糧民力之際,我交州真稻早已根深蒂固!屆時,彼等為挽回損失,或為求良種,必願以銅礦、戰馬等緊缺之物來換!此乃‘驅虎吞狼’,損敵而肥己!”
3.“技術壁壘,鐵腕護基!”龐統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森然殺氣,“灌鋼之法,拍竿之巧,筒車之精,乃我安南立命之本!當設‘匠作司’,由黃漢升將軍親自督造!選址須隱秘,守衛須森嚴!所有核心匠人,賜予上好田宅,蔭及子孫,使其世代為我所用!然——”他目光如冰,掃過全場,“若有泄密者,無論何人,無論緣由,誅其滿門!禍連三族!以最酷烈之刑,立最森嚴之壁!唯有鐵血,方可保此根基不失!”
三條計策,一條比一條奇詭,一條比一條狠辣!尤其是第二條的“稻種外交”和第三條的“誅族酷刑”,聽得陳宮眉頭微蹙,張遼、高順麵露凜然,甘寧則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堂內一片寂靜。唯有戲誌才靠在輪椅上,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但看向龐統的目光,卻充滿了激賞。徐庶沉吟片刻,補充道:“士元之計,釜底抽薪,直指要害!‘以鹽易鐵’可行,然密使須絕對可靠,路線需反複斟酌。‘稻種外交’……甚毒,然甚妙!當精選‘劣種’,務求逼真,使其初時難以分辨。至於‘匠作司’……漢升將軍老成持重,剛正不阿,由他督造,再輔以元直所設之嚴密工律,可保無虞!”
蔣毅深吸一口氣,胸中激蕩著風雲際會的豪情與對龐統毒辣手段的歎服。他猛地一拍桌案,長身而起,聲震屋瓦:
“好!鳳雛之謀,算無遺策!陰狠奇絕,卻正合此非常之時!此三策,可定我交南百年之根基!”
“元直,即刻遴選密使,籌備鹽鐵交易!”
“誌才兄,煩勞與蔡公、文姬,精選‘稻種’!”
“漢升將軍!匠作司選址督造、核心匠人遴選賜田、保密刑律製定,由你全權負責!所需人手物資,儘數撥付!唯有一條——泄密者,殺無赦!”
“興霸、文遠!鎮海營加緊操練,巡弋海疆!日後鹽路、稻種之安危,係於爾等之手!”
“伯平!陷陣衛整軍經武,掃蕩山越殘餘,護衛新墾田莊工坊!為匠作司及鹽鐵稻種之路,廓清後顧之憂!”
一道道命令,如同戰鼓擂響,在豐收的稻浪上空回蕩。龐統的毒計,如同一劑猛藥,注入了安南都護府這個迅速成長的軀體。以鹽換鐵,以劣稻惑敵,以鐵血護技——一場圍繞著生存與發展的、沒有硝煙卻更為凶險的戰爭,在這南海之濱悄然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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