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山城的夏夜悶熱得令人窒息。黃睿解開領口銅扣時，汗珠順著脖頸滾入鎖子甲的縫隙，在精鐵環扣間蒸騰出細微的白氣。議事廳內十二盞青銅雁魚燈吞吐著明滅的火光，將湘水流域的黏土沙盤照得半明半暗。零陵全境已插滿赤色小旗，與武陵郡交界的山脈被陳宮用朱砂重新勾勒，在燈下如一道未愈的血痕。
"報！江陵捷報！"傳令兵衝進議事廳時，黃睿正用短刀調整沙盤上的一處丘陵模型。絹帛上"趙雲將軍已破江陵"八個朱字猶帶墨香，年輕的將軍卻注意到陳宮將捷報壓在硯台下時，麈尾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東吳必反撲。"老謀士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全琮在武陵經營五載，不是庸才。"
黃睿的手指劃過沙盤上沅水支流："先生是說..."
"沉陵渡。"陳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從袖中抖落幾枚黑子，精準落在沙盤三處要衝，"全琮若來，必走這三條水道。"
三日後，當張遼攻破采石磯的捷報送達，黃睿才明白老謀士的深意——陳宮早已在沙盤上武陵周邊布下七處伏兵標記，每處都對應著全琮可能的退路。年輕的將軍沒注意到，老人背過身時，將另一封染血的信函悄悄焚於燈焰。
武陵太守全琮站在樓江霧浸透錦袍。三日前零陵陷落時，他親手用吳鉤剜出了主張撤退的副將眼珠，此刻那對血淋淋的眼球正懸在帥旗頂端。
"都督妙算。"部將指著霧中若隱若現的火把長龍，"夏軍果然在沉陵渡設伏。"
全琮撫摸著腰間新換的玉帶鉤——那是孫權欽賜的催戰信物。他猛地揮動令旗，二十艘蒙衝鬥艦從支流魚貫而出。這些戰船經過特殊改造，船艙夾層填滿南海火油，甲板下藏著會稽硫磺，船首包銅的撞角在月光下泛著青幽冷光。
沉陵渡口的夏軍哨兵發現江麵異常時，第一艘火船距浮橋已不足百丈。爆炸的氣浪掀起丈高水牆，三座箭樓像孩童的積木般轟然倒塌。燃燒的碎木如隕星雨砸向岸邊營寨，引燃了剛從蒼梧運到的糧車。
蘆葦叢中，黃睿的嘴角勾起冷笑。他抬手示意，五百名赤膊力士同時扳動神臂弩機，浸透魚油的火箭撕裂夜幕——目標竟是正在燃燒的浮橋殘骸。當火船被更大的烈焰吞沒時，兩岸山崖突然響起機括轟鳴，十二架改良過的床弩射出帶著精鐵鏈的巨箭，將吳軍戰船串成一張死亡火網。
"撤往葫蘆穀！"全琮嘶吼著砍斷船舵繩索，卻沒看見黃睿眼中閃過的精光。
酉水河穀的晨霧帶著血腥氣。五溪蠻王沙摩柯之子沙騰踏著露水走來，腰間新懸的三顆吳軍首級還在滴血，頸間骨鏈上黏連著碎肉。他踢開黃睿準備的蒲團，直接盤坐在那張白虎皮上，獠牙項鏈隨著呼吸起伏。
"漢人狡詐。"沙騰的漢話帶著濃重的喉音，"我父當年就是信了劉備的鬼話..."
陳宮顫巍巍掀開檀木匣，腐臭味頓時彌漫帳內。匣中乾癟的首級雙目圓睜，正是當年出賣沙摩柯的吳將周胤——這顆頭顱在交州地窖用石灰醃了整整七年。沙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骨節粗大的手指捏碎了酒碗。
黃睿拍開酒壇泥封，渾濁的酒液衝開壇底凝固的血塊，周胤的鎏金將印浮沉其間："今日隻飲仇讎血。"
葫蘆穀狹窄的隘口處，全琮的佩劍砍進黃睿肩甲，劍刃與冷鍛鋼摩擦出刺耳銳響。他聞到鐵鏽混著金瘡藥的苦澀——這個年輕的夏將傷口肯定早已崩裂，卻仍像不知疼痛般反手一刀，精鋼打造的吳鉤竟被劈出拇指寬的缺口。
"為了大夏！"黃睿的怒吼在峽穀間回蕩。山崖上突然滾下無數裹著鬆脂的圓木，五溪蠻的牛角號震落峭壁積雪。全琮這才驚覺，自己追擊的"潰軍"旗幟始終保持著箭矢陣型，不知不覺已將他引入絕地。
陳宮站在懸崖古鬆下，看著火攻引發的泥石流吞沒吳軍。老人從袖中取出青銅虎符——這是趙雲秘密送來的信物，上麵還沾著江陵守軍的血。
"報！武陵守軍開西門投降！"斥候的聲音讓黃睿猛然抬頭。陳宮咳嗽著展開地圖："全琮帶走精銳後，城內隻剩老弱病殘。"
當夏軍衝到武陵城下，看見西門守軍內訌。原來陳宮早派細作散播謠言："陸遜棄守江陵，全琮欲降大夏！陸遜欲誅其親族。"黃睿率軍衝入城門時，最後一個抵抗的吳軍校尉竟是被自己人從背後捅死。
太守府書房內，陳宮從暗格取出一卷絹帛。展開後赫然是陸遜調兵手令——長沙守軍儘數北調建業。老謀士的麈尾掃過洞庭湖："此刻長沙，已是空城。"
廣信城頭，馬翰的三弓床弩突然轉向南方。他看見二十頭披甲戰象撞開西市木柵，象背藤筐裡的林邑武士正用吹箭拋射毒液。
"交趾土酋造反！"徐斌斬斷窗邊麻繩，預埋的火油罐炸開火牆。馬明的彎刀專削象腿肌腱——這是祖父馬忠平定扶南時的絕技。
三日後，當最後一支叛軍被剿滅，徐斌在屍堆裡發現東吳水師的骨笛。徐斌立即重新布防：
1.令馬明率三千精兵駐守鬱林要道
2.加固廣信城牆，增設霹靂車
3.派快馬向武陵報信
"東吳這是聲東擊西。"徐斌望著北方冷笑，"可惜陳宮先生早有預料。"
武陵太守府內，陳宮正在檢視長沙城防圖。他突然劇烈咳嗽，帕上暗紅刺目。黃睿急忙上前，卻被老人擺手製止。
"老朽時日無多。"陳宮將染血的地圖推給黃睿，"取長沙後，切記兩點：其一，善待韓玄舊部；其二..."話未說完，城外突然鐘鼓齊鳴。
"報！蒼梧大捷！東吳勾結林邑叛軍已被擊潰！"
陳宮聞言大笑，顫抖著取出一卷竹簡："此乃手書《平蠻策》，今可傳於沙騰矣。"當夜，老謀士在睡夢中安然離世，手中緊握著一枚未及使用的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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