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峽。
黎明前最濃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壓在奔騰咆哮的濁龍江上。兩側高聳入雲的峭壁,在微弱的星光下呈現出猙獰的剪影,如同巨獸交錯的獠牙,隨時準備將闖入者碾碎。江水在狹窄的峽道中奔湧衝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卷起無數慘白的泡沫和冰冷的水霧,彌漫在潮濕陰冷的空氣中。風穿過嶙峋的怪石縫隙,發出淒厲如鬼哭般的尖嘯。
“嘶…這破地方,真是…風水寶地啊!”楚靈犀縮了縮脖子,把身上那件特意換上的、帶著濃重魚腥味的破舊蓑衣又裹緊了些,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忽,帶著牙關打顫的咯咯聲。她和沈承鈞此刻正藏身於斷魂峽一側峭壁中段,一個天然形成的、僅能容納兩人的狹窄凹洞裡。腳下是奔騰怒吼、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濁龍江,頭頂是刀劈斧削般的冰冷崖壁。“陰風陣陣,鬼哭狼嚎,還有這水…嘖嘖,跟開了鍋的餿水湯似的!幽冥府那幫送葬的,品味果然夠獨特!選這麼個地方‘送貨’?”
她一邊小聲抱怨,一邊卻像個在集市上挑揀貨物的精明小販,手腳麻利地從腰間那個鼓鼓囊囊、掛滿了各種奇怪小皮囊的百寶囊裡往外掏東西。幾枚刻畫著複雜扭曲紋路的暗沉木符,幾塊散發著土腥氣的、形狀不規則的灰撲撲石頭,還有一小撮顏色烏黑、氣味辛辣刺鼻的粉末。
“喏,拿著!”她把一塊石頭塞到沈承鈞手裡,入手冰涼沉重,“‘息壤石’,壓陣腳的,省得待會兒風太大把你吹江裡喂魚!”又遞過一枚木符,“‘匿蹤符’,貼胸口,雖然效果比不上咱犀角寶貝,但糊弄糊弄那些幽冥府的呆頭鵝,應該夠用了!還有這個…”她捏著那撮辛辣的黑粉,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獨家秘製‘鬼見愁’!要是待會兒真動起手來,打不過就跑,揚他們一臉!保證讓他們鼻涕眼淚一起流,哭得比這江水聲還響!”
沈承鈞默默接過東西。冰冷的息壤石入手,帶來一絲沉甸甸的踏實感。他將匿蹤符貼在衣襟內側,一股微弱的、仿佛與周圍岩石融為一體的晦澀波動彌漫開來,很好地中和了他自身過於銳利的氣息。至於那包“鬼見愁”…他看了一眼楚靈犀那得意的小眼神,不動聲色地收進了袖袋深處。
做完這一切,楚靈犀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眯著眼睛,如同最警覺的狸貓,死死盯著下方如同惡龍般翻滾咆哮的江麵。她的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濃重的水霧和黑暗。
“來了!”她猛地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手指如電,指向濁龍江上遊方向!
隻見一點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刺破了濃稠的黑暗和彌漫的水霧,在奔騰的江麵上搖曳著出現。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很快,一艘中等規模的樓船輪廓,在綠光的映照下,緩緩顯形。船體通體漆黑,仿佛融入了夜色,唯有船頭船尾懸掛著幾盞散發著慘綠色光芒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映照出船身上隱約可見的、扭曲如同鬼爪般的徽記——正是幽冥府的標誌!
船行速度不快,在湍急的江流中顯得有些笨重吃力。正如角鬥場那位“胖爺”所言,這船的吃水線深得異乎尋常,船身幾乎要沒入渾濁的江水中,仿佛承載著難以想象的重量。然而,甲板上堆放的貨物卻顯得……過於“輕巧”了。那些覆蓋著厚重油布的木箱,在船身的顛簸中,竟微微晃動,發出輕微的、空蕩蕩的回響,與船體沉重吃水的姿態形成了詭異的反差。
“空箱子…”楚靈犀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確認,印證了胖爺的猜測。她的小臉繃緊了,眼中再無半分嬉笑,隻剩下獵手般的專注。“吃水這麼深…壓艙石肯定塞得夠夠的!真是處心積慮啊,就等著傻魚上鉤呢!”
沈承鈞的目光如同鷹隼,牢牢鎖定那艘緩緩駛入峽口最狹窄、水流最湍急地帶的幽冥府樓船。右眼深處,那抹沉寂的赤金豎瞳無聲無息地轉動起來。視野瞬間穿透了彌漫的水霧和昏暗的光線,船上的細節驟然清晰!甲板上,隻有寥寥數名穿著幽冥府標誌性黑袍的水手在走動,動作顯得有些僵硬遲緩。船艙入口處,兩名守衛抱著膀子靠在門框上,腦袋一點一點,似乎在打盹。整艘船,透著一股外強中乾、刻意營造的鬆懈感。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用一艘看似滿載、實則空心的船,偽裝成笨重的獵物,吸引著貪婪或好奇的目光。而致命的毒牙,必然隱藏在船艙深處,或者…這斷魂峽兩側的某個陰影角落!
時機稍縱即逝!樓船即將駛過他們藏身位置的正下方,進入峽口最致命的“鬼門關”——那裡暗礁密布,水流回旋如同絞盤,是動手的最佳地點,也是…最危險的地點!
“動手!”沈承鈞的聲音低沉而果決,如同出鞘的劍鳴!
話音未落,楚靈犀早已蓄勢待發!她雙手閃電般結印,口中念念有詞,指尖縈繞著微弱的靈光。被她提前布置在下方幾塊嶙峋礁石縫隙間的幾枚不起眼的暗沉木符,驟然亮起!並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種扭曲空氣的、近乎無形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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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股沉悶的、仿佛直接作用於神魂的低頻嗡鳴,毫無征兆地在狹窄的峽口爆發開來!這聲音並不刺耳,卻帶著一種令人極度煩躁、惡心欲嘔的詭異力量,瞬間籠罩了下方行駛的幽冥府樓船!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敲擊在船上所有人的頭顱上!
這正是楚靈犀的拿手好戲——“爆炎符”!
效果立竿見影!
甲板上那幾個原本就有些僵硬的黑袍水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身體猛地一晃,抱著腦袋發出痛苦的悶哼,腳步踉蹌,如同喝醉了酒。船艙門口那兩個打盹的守衛,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直接從半夢半醒中驚跳起來,臉上滿是扭曲的痛苦和猝不及防的驚惶,完全失去了警戒!
“就是現在!”沈承鈞眼中厲芒一閃,身形如同捕食的夜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從凹洞中縱身躍下!他並未直接撲向混亂的甲板,而是借著下墜之勢,精準無比地一腳踏在下方一塊凸出水麵的尖銳礁石頂端!
哢嚓!
礁石頂端承受巨力,瞬間碎裂!沈承鈞借力再次騰空,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目標直指樓船那高聳的、懸掛著慘綠色燈籠的桅杆!
嗆啷!
腰間名為“寒霜”的長劍悍然出鞘!冰冷的劍鋒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劃出一道淒冷的弧光,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狠狠劈向粗壯的桅杆中段!
嗤啦——!
堅韌的硬木如同朽木般應聲而斷!巨大的船帆連同那盞散發著不祥綠光的燈籠,如同被砍倒的巨樹,轟然倒塌,朝著下方混亂的甲板砸落下去!
船上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斷裂的桅杆和沉重的船帆成了最致命的武器,將那幾個抱頭亂竄的水手直接砸翻在地!慘綠色的燈籠碎裂,裡麵的磷火濺射開來,瞬間點燃了傾倒的船帆,燃起幽綠色的火焰,將混亂的甲板映照得如同鬼域!
沈承鈞的身影在劈斷桅杆的瞬間,已如一片落葉般輕盈地落在劇烈搖晃的甲板邊緣。他看也不看身後的混亂和火光,腳步不停,如同鬼魅般衝向船艙入口!那裡,兩個剛從“亂神符”衝擊中勉強回過神來的守衛,正手忙腳亂地拔出腰間的彎刀,臉上還殘留著痛苦和驚駭。
“攔住他!”一個守衛嘶聲喊道,聲音因為痛苦而扭曲。
寒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