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雪盤腿坐在地毯上,深藍色闊腿褲的褲腳堆在米白色平底鞋上,像兩朵散開的雲。
她噘著嘴,指尖戳著烤冷麵上的蔥花,白皙的臉頰鼓得像隻藏了食的鬆鼠。
黑色吊帶的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和她此刻孩子氣的模樣格外相稱。
“怎麼了?”
沈磊的聲音帶著晨露的清潤,他剛處理完東越國的密報,袖口還沾著點墨香。
視線掃過她氣鼓鼓的側臉,落在那盤熱氣騰騰的烤冷麵上——蔥花撒得密密麻麻,綠得刺眼。
沈夢雪沒抬頭,隻是用下巴點了點盤子,聲音悶悶的:“不要那個。”
沈磊的目光沉了沉。伺候的傭人立刻跪了下去,額頭抵著地毯:“是,是我們大意了……先生息怒。”
他們知道沈夢雪的忌諱,蔥薑蒜這類氣味重的東西碰都不能碰,今天竟忘了,顯然是懈怠了。
“拖下去。”沈磊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卻讓空氣瞬間凝固。
黑色吊帶的肩帶滑到沈夢雪手臂上,她終於抬眼,紫色的瞳孔裡映出傭人發抖的背影,突然拉住沈磊的袖口:“彆。”
沈磊低頭看她。
她的指尖還沾著點烤冷麵的醬汁,蹭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朵突兀的小花開著。“留著吧。”
她嘟囔著,伸手把烤冷麵上的蔥花一根一根往外挑,動作慢得像在繡花,“換一份就行。”
傭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沈磊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認真挑蔥花的樣子——長發垂落在肩頭,發絲柔順得能映出光,和她平日裡淩厲的模樣判若兩人。
“想吃這個?”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沒沾蔥花的,遞到她嘴邊。
烤冷麵的熱氣混著醬料的香,撲在她臉上。
沈夢雪張嘴咬住,腮幫子動了動,像隻得到滿足的小倉鼠。“嗯,”她含混地應著,眼睛亮了點,“昨天聽廚房的人說的。”
沈磊失笑,指尖替她拂開沾在嘴角的醬汁:“下次想吃,直接告訴爸爸。”
她沒應聲,隻是把挑乾淨蔥花的烤冷麵推到他麵前,自己又拿起一份新的——這次上麵乾乾淨淨,連點綠星子都沒有,顯然是重新做的。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她白色的長袖內搭上投下格子窗的影。
沈夢雪吃得認真,深藍色的闊腿褲被陽光曬得暖暖的,她晃著腳,米白色的平底鞋在地毯上蹭出細碎的響。
沈磊看著她,突然覺得這樣也好。
就算喜怒無常,就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至少她眼裡有了光,不再是那片死寂的荒原。
他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長發,像安撫一隻鬨脾氣的貓。“慢點吃,”他說,聲音裡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不夠再讓她們做。”
沈夢雪抬頭,紫色的瞳孔裡映著他的臉,突然彎了彎,像月牙兒。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淺淺的,卻晃得人眼暈。
窗外的風卷著薔薇花香飄進來,混著烤冷麵的煙火氣,在房間裡織成一張溫柔的網。
——————
晨光剛漫過梳妝台的菱花鏡,沈夢雪就猛地偏過頭,長發甩開伶兒的手。
編到一半的魚骨辮散了大半,黑色的發帶落在象牙梳上,發出清脆的響。
“疼。”她皺著眉,指尖捏著頭皮,那裡被伶兒不小心扯到了一根發絲。
伶兒的臉瞬間白了,手裡的桃木梳“啪”地掉在地毯上:“小姐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沈夢雪沒理她,抓起手邊的天鵝絨枕頭就往門口砸。
沈磊剛走進來,正撞見枕頭朝自己飛來,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淺灰色的睡袍被蹭上點香水味——是沈夢雪昨天剛換的鳶尾香。
“怎麼了?”他笑著走近,把枕頭放回沙發,目光落在她散開的長發上,“辮子編得不好?”
“她弄疼我了。”
沈夢雪噘著嘴,聲音帶著點沒散儘的起床氣,突然抓起另一顆抱枕,劈頭蓋臉朝沈磊砸過去,“都怪你!讓她來伺候我!”
抱枕軟乎乎的,砸在身上沒什麼力道。
沈磊笑著躲閃,卻故意放慢了動作,讓抱枕擦著他的肩落在地上:“是爸爸的錯,罰爸爸給你重新編,好不好?”
他拿起桃木梳,指尖穿過她的卷發,動作輕柔得像在拂過易碎的絲綢。
沈夢雪起初還彆著嘴,後來被梳得舒服了,便乖乖地靠在他懷裡,紫色的瞳孔裡映出鏡中兩人的影子——他低著頭,神情溫柔,她皺著的眉漸漸鬆開,像隻被順毛的貓。
可這份乖順沒持續多久。
早餐時,傭人端上的燕窩粥裡多放了顆紅棗,沈夢雪立刻把勺子一摔,青瓷碗在餐桌上轉了個圈,粥汁濺到四哥的黑色風衣上。
“說了我不愛吃紅棗!”她站起身,深藍色闊腿褲的褲腳掃過餐椅,“拿走!全都拿走!”
四哥剛要發作,被沈磊一個眼神按住。
他抽了張紙巾擦去風衣上的汙漬,看著沈夢雪氣鼓鼓地坐在地毯上,米白色平底鞋踢著沙發腿,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明明昨天還捧著雪辭做的紅棗糕吃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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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做,不放紅棗。”
沈磊吩咐傭人,自己則在沈夢雪身邊坐下,從口袋裡摸出顆水果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嘴邊,“先吃顆糖墊墊。”
沈夢雪張嘴咬住,檸檬味的酸在舌尖炸開,她皺了皺眉,卻沒吐出來。
火豔端著新的燕窩粥進來時,正看到沈磊替沈夢雪擦掉嘴角的糖渣,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姐姐,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雪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抱著隻雪白的波斯貓,粉色的洛麗塔裙上沾著貓毛,“是三哥剛送的,叫雪球。”
沈夢雪的注意力立刻被貓吸引,剛才的怒氣散得無影無蹤,伸手就去抱:“讓我摸摸。”
波斯貓溫順地蹭著她的手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沈磊看著她瞬間轉陰為晴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脾氣變得比沈家的天氣還快,前一秒還狂風暴雨,下一秒就晴空萬裡。
可他和四哥,還有滿屋子的傭人,都心甘情願地守著這顆隨時會炸的小炮仗,在她鬨脾氣時遞糖,在她摔東西時收拾,在她氣鼓鼓時笑著哄。
畢竟是沈家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就算喜怒無常得像個孩子,也是他們甘願寵著的。
沈夢雪抱著波斯貓,突然抬頭衝沈磊笑了,紫色的瞳孔裡亮閃閃的,像落了星星。“爸爸,”她說,“我要讓雪球跟我睡。”
“好。”沈磊應著,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貓毛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吵鬨,總好過她發病時那片死寂的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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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初抱著沉甸甸的紅木箱子,手指還勾著拍賣場的鑒定證書——裡麵是剛拍下的星光藍寶石套裝,切割成薔薇花瓣的形狀,他記得沈夢雪去年在布家宴會上多看了兩眼。
走廊的地毯吸走了腳步聲,他剛拐過七樓的轉角,就瞥見窗台上坐著個熟悉的身影。
“哐當——”
箱子砸在地上,鎏金首飾盒摔開,藍寶石項鏈滾出來,墜子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滴凝固的血。
江正初的藍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地數起樓層:一樓的玉石屏風,二樓的薔薇花架,三樓的古董鐘……數到第七層時,他的聲音都劈了:“祖宗!你彆衝動啊!”
沈夢雪穿著件黑色長風衣,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裡麵的白色蕾絲裙。
她的卷發垂在肩頭,幾縷被風吹得貼在臉頰,紫色的瞳孔望著樓下的鬱金香花園,腳邊的七樓窗台連個護欄都沒有,兩條白得晃眼的腿就那麼懸空晃著,鞋跟偶爾蹭到牆麵,發出細碎的響。
“你怎麼在這?”她轉頭看他,嘴角還帶著點淺淡的笑意,像是在說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不是說下午才來嗎?”
江正初這才發現她手裡捏著半塊沒吃完的草莓鬆餅,奶油蹭在嘴角,和她此刻危險的處境格格不入。
他幾步衝過去想拉她,又怕動作太猛嚇著她,隻能半蹲在窗台上,保持著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你房間不是在二樓嗎?怎麼跑七樓來了?這兒風大,快下來!”
沈夢雪沒動,隻是把鬆餅遞到他嘴邊:“雪辭做的,甜過頭了。”
江正初哪有心思吃,眼睛死死盯著她懸在外麵的腳踝,那裡還戴著條細巧的銀鏈——是他十歲生日送的,她戴了七年。
“我的大小姐,算我求你了,”他的聲音都帶了點哭腔,伸手想去抱她,“七樓啊!摔下去……”
“摔下去就摔下去了。”
沈夢雪淡淡地說,指尖劃過冰涼的窗沿,那裡還留著她去年刻下的小字,早就被風雨磨平了,“反正也死不了。”
江正初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攥緊了。
他知道她的病,知道她那些藏在溫柔底下的絕望,可親眼見她坐在七樓窗台上說這種話,還是嚇得渾身發冷。
他猛地撲過去,一把將她拽了下來,兩人重重摔在地毯上,他死死抱著她,手都在抖:“你嚇死我了!”
沈夢雪被他勒得喘不過氣,咳嗽了兩聲,才發現他肩膀都濕了——這混不吝的紈絝子弟,竟然哭了。
“我就是想吹吹風,”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聲音軟了點,“七樓視野好。”
“視野好也不能坐窗台上!”江正初吼完,又怕嚇到她,連忙放低聲音,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你房間不是有露台嗎?要吹風我陪你去露台,行不行?”
沈夢雪沒應聲,隻是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藍寶石首飾。
江正初這才想起箱子,趕緊爬起來去撿,心疼地吹了吹項鏈上的灰:“剛拍下來的,看這花瓣造型,你肯定喜歡……”
“江正初,”沈夢雪突然開口,紫色的眼睛望著他,“你說,從這裡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到北夏國了?”
江正初的動作猛地一頓,手裡的藍寶石墜子差點掉第二次。
他看著她認真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麼——她不是想不開,她是太想去那個地方了,想去看看董颯然和那個叫暖暖的孩子。
“胡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