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鹹澀的氣息,猛烈地撲打在李相夷的臉上。他告彆了沈逸之,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四顧門。
站在那殘破的石階前,他抬手輕輕摸了摸眼尾的朱砂痣,這顆痣,沈逸之曾戲稱為“改頭換麵的憑證”,如今卻成了他與過去唯一相連的印記。
朱漆大門斜掛著半扇,仿佛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扯開,門環上原本應該是金光閃閃的,但現在卻被一層厚厚的血跡所覆蓋。
這些血跡早已凝固,變得黑乎乎的,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引來了無數的蠅蟲在周圍盤旋飛舞。
李相夷站在門口,看著眼前這破敗不堪的景象,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悲涼之情。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邁步走進院子裡,突然聽到院內傳來一陣低沉的哽咽聲。
“若非門主一意孤行、剛愎自用,怎麼會中了金鴛盟的圈套,兄弟們又怎會死傷慘重,依我所言,四顧門不如解散算了……”這聲音充滿了悲憤和無奈,似乎是對過去發生的事情深感痛心疾首。
聲音戛然而止,似是被誰匆匆捂住了嘴。
李相夷心頭猛地一抽,一陣劇痛襲來,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他的心臟上猛刺。
他強忍著痛苦,緩緩地戴上鬥笠,將麵具輕輕地覆在臉上。
這麵具是臨行前沈逸之硬塞給他的,當時沈逸之還笑著說:“省得那些舊相識見了你,還以為你詐屍呢!”
李相夷知道沈逸之是在開玩笑,但此刻他卻覺得這麵具就像是一道屏障,將他與舊人隔絕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邁步穿過那已經坍塌的影壁。
剛一踏入這片廢墟,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便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滿地的焦屍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還保持著臨死前的掙紮姿勢,有的則已經被燒成了焦炭,麵目全非。
這些焦屍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慘狀,李相夷的眼眶不禁濕潤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繼續往前走。曾經練武的青石場上,如今堆滿了焚屍的柴垛,熊熊的烈火正在燃燒著,不時有火星四濺。
兩個斷臂的弟子正站在火堆旁,麵無表情地往火堆裡扔著沾血的佩劍。
李相夷心中一酸,這些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
“閣下找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殘垣後轉出,是喬婉娩。
她月白的衣襟上染著大片褐斑,懷中緊緊抱著半截焦黑的劍柄。李相夷認得那纏金絲的劍穗,那是去年生辰時他親手係上的。
“遊醫路過,討碗水喝。”李相夷刻意壓啞了嗓子,掌心卻沁出了冷汗。
碧茶之毒在他的經脈裡突突跳動,他已無言再見這位舊愛。
當普渡寺的古鐘撞散晨霧時,無了大師正在搗藥。紫檀缽裡混著雪蓮的清香,卻也夾雜著那獨特的藥味。
“大師的閻王愁,還是這般難聞。”李相夷摘下麵具,依稀還能看到當初模樣的一絲英姿。
無了大師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老和尚急忙上前,枯枝般的手指順著李相夷的經脈遊走,在神門穴重重一按,驚訝道:“不是都傳言你在東海之戰死了嗎?李相夷你還沒死?奇哉!你體內有碧茶之毒的影子,此毒無藥可救,就算我來醫也隻能保你十年不死,怎麼如今你少陽經竟如春藤逢雨!”
李相夷坐在無了大師對麵,緩緩地講述著他在漁村的三個月經曆。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說的是彆人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