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夕陽如血,將南鄭城牆染成暗紅色。殘陽透過堆積的屍山,在城磚上投下鋸齒狀的陰影,像是無數亡魂伸向天空的枯手。城下堆積的屍體已經發臭,腐爛的皮肉滲出黃綠色的膿水,在春日的暖風中蒸騰起陣陣惡臭。成群的禿鷲在空中盤旋,它們灰黑色的翅膀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時而俯衝下來啄食腫脹的眼球。
魏軍的攻勢比前幾日減弱了許多。曾經密密麻麻的雲梯如今隻剩下稀稀落落的二十餘架,其中半數還帶著焦黑的灼痕。衝鋒的士兵們拖著疲憊的步伐,他們的鐵甲上沾滿乾涸的血跡和同伴的腦漿,眼神空洞得像行屍走肉。有人一邊跑一邊乾嘔——連續七日聞著屍臭作戰,很多人的胃裡早已吐不出任何東西。
"放箭!"薑維的聲音已經嘶啞,但依然如鋼鐵般堅定。城頭的蜀軍弓箭手拉開長弓,箭矢穿透薄暮,發出毒蛇般的嘶鳴。一個魏軍士兵被射穿咽喉,他跪倒在地,雙手抓著貫穿脖子的箭杆,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暗紅的血沫從嘴角溢出。他身後的同伴踩著他的肩膀繼續衝鋒,將他的臉踩進了泥濘的血泊中。
曹爽站在中軍高台上,金色的鎧甲沾滿塵土和血漬,曾經鋥亮的胸甲上布滿刀箭的劃痕。他深陷的眼窩裡布滿血絲,乾裂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跡。七日不卸甲,他的身上散發著汗臭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他望著又一次被打退的部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血肉。
"廢物!全都是廢物!"他突然暴起,一把揪住身旁副將的領口,鐵手套的邊緣割破了對方的脖頸。副將不敢直視他充血的眼睛,隻能盯著他鎧甲上掛著的一截斷指——那是昨日攻城時某個蜀軍士兵的。
"大將軍..."副將的喉結滾動著,"將士們已經三天沒吃飽飯了...糧道被蜀軍騷擾,運糧隊屢遭截殺...今早分發的糧食裡摻了樹皮..."
"閉嘴!"曹爽的咆哮震得高台上的旗幟都在顫抖。他一把推開副將,後者踉蹌著撞在旗杆上,一口血噴在繡著"魏"字的大旗上。"明日我親自帶隊攻城!再敢言退者——"他猛地抽出佩劍,劍鋒劃過副將的頭盔,濺起一串火星,"斬!"
遠處的城牆上,薑維扶著箭垛喘息。他的鐵甲左側有一道猙獰的裂口,裡麵的皮肉翻卷著,血水順著腿甲流到靴子裡,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紅的腳印。他望著魏軍撤退的混亂陣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
"將軍,您的傷..."親兵慌張地遞上水袋。
薑維擺擺手,目光掃過城牆。守軍的情況比他更糟——有人抱著斷臂蜷縮在角落,有人用牙齒撕開布條包紮腹部的傷口,一個年輕的士兵正跪在地上,試圖把流出的腸子塞回腹腔。城牆的磚縫裡嵌滿了斷箭和碎骨,垛口處掛著幾條被利刃切斷的手臂,手指還在微微抽搐。
"清點還能戰鬥的人數。"薑維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把重傷員抬下去...給痛得受不了的兄弟一個痛快。"他說最後幾個字時,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到大帳,曹爽一腳踢翻了銅燈架。燈油潑灑在織錦地毯上,火苗"嗤"地竄起,映得他猙獰的麵容忽明忽暗。親兵慌忙衝上前,用靴底狠狠碾滅火苗,焦黑的腳印烙在名貴的西域地毯上,像一具具被燒焦的屍體。
謀士桓範站在帳角,指節攥得發白。他盯著曹爽的背影,喉結滾動,卻遲遲不敢開口。
"有話就說!"曹爽猛地轉身,眼中血絲密布,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桓範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而清晰:"大將軍,我軍糧草僅夠三日之用,傷員已逾兩萬。若再強攻,恐軍心潰散……不如暫時退兵,重整旗鼓……"
"退兵?!"曹爽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笑聲裡裹挾著癲狂和憤怒,"讓天下人笑話我曹爽十萬大軍,被薑維嚇得屁滾尿流?!"他猛地抓起案幾上的酒樽,狠狠砸向地麵,青銅器皿在堅硬的地磚上撞得粉碎,酒液濺射,像一灘猩紅的血。
桓範沉默。帳內死寂,隻剩下曹爽粗重的喘息聲。
突然——
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緊接著是混亂的喊叫聲、鎧甲碰撞聲。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衝了進來,滿身是血,頭盔歪斜,左臂被箭矢貫穿,箭杆仍在血肉中顫動。他跪倒在地,聲音嘶啞:"報——!漢中六道全部失守!王平、廖化率蜀軍截斷了我軍所有退路!"
"什麼?!"曹爽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衣襟,幾乎將人提離地麵,"什麼時候的事?!"
"就……就在今日午時……"斥候痛苦地喘息著,"蜀軍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曹爽鬆開手,踉蹌後退幾步。他的瞳孔劇烈收縮,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他張嘴想說什麼,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噗——"地濺在案幾的地圖上,將南鄭的位置染得鮮紅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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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曹璟……"曹爽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隨即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鎧甲撞擊地麵的悶響讓整個大帳為之一震。
"大將軍!"帳內瞬間大亂。
桓範迅速冷靜下來,厲聲喝道:"快傳軍醫!封鎖消息,嚴禁外傳大將軍病倒之事!"他轉頭看向地圖上那攤血跡,漢中六道已被朱砂筆勾勒出的紅線團團圍住——他們,已經被徹底包圍了。
殘陽如血,將南鄭城牆染成一片暗紅。薑維立於城樓之上,鐵甲上凝結著乾涸的血痂。他望著遠處魏軍大營升起的混亂煙塵,嘴角扯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看來王平將軍得手了。"
這句話像刀鋒般劃破城頭的寂靜。廖化匆匆登上城樓,戰靴踏在浸透鮮血的磚石上發出黏膩的聲響。他右臂纏著的繃帶還在滲血,眼中卻燃燒著亢奮的火光。
"將軍神機妙算!"廖化聲音嘶啞,"魏軍糧道已斷,六道要隘儘入我手,曹爽已成甕中之鱉!"
城垛旁,一個年輕的守軍突然嘔吐起來。他腳下躺著半截魏軍屍體,腸子從破裂的腹腔流出來,在夕陽下泛著惡心的油光。薑維的目光在那具屍體上停留片刻,伸手撫過城牆上一道新鮮的箭痕。木屑刺進他的掌心,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曹爽驕橫,必不肯輕易認輸。"薑維的聲音很輕,卻讓周圍士兵都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脊背,"傳令下去,加強戒備,謹防狗急跳牆。"
廖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將軍不打算出城追擊?"他指向城外,"此時正是大破魏軍的好時機啊!"
薑維搖頭時,頸甲摩擦發出金屬的哀鳴。他指向城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體——有魏軍的,也有蜀軍的。一具無頭屍體的手指還保持著攀爬的姿勢,指甲縫裡塞滿了牆磚的碎屑。
"困獸猶鬥,何況十萬大軍?"薑維的瞳孔映照著遠處的火光,"我軍兵力有限,當以守為上。待魏軍自亂,再作計較。"
突然,城外傳來木材斷裂的巨響。他們轉頭望去,隻見魏軍一座箭樓轟然倒塌,壓死了下麵數十名士兵。緊接著,更多的火光在魏營各處騰起,隱約可見士兵們像沒頭蒼蠅般亂竄,刀光閃動間,不斷有人影倒下。
"內訌了!"廖化興奮地握緊刀柄,指節發白。
薑維卻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這個動作讓廖化感到一陣刺痛——將軍的手甲上沾滿了碎肉和骨渣。
"傳令三軍,嚴陣以待。"薑維的聲音像淬過冰,"若魏軍潰散,隻可遠射,不可追擊。"
此時魏軍大營已化作人間地獄。一座糧倉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燃燒的穀粒像火雨般灑落,點燃了無數士兵的頭發和衣服。有人尖叫著跳進汙水坑,卻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堆泡脹的屍體上。
中軍大帳內,曹爽躺在榻上,臉色慘白如紙。軍醫的銀針紮進他的人中穴,帶出一絲黑血。夏侯霸的鎧甲上掛著一截腸子,正焦躁地來回踱步,鐵靴將地上的血泊踩得啪啪作響。
"必須立即撤軍!"參軍王韜突然拔劍砍斷案角,"趁蜀軍尚未合圍,集中精銳突圍!"
"放屁!"偏將軍李勝一腳踢翻火盆,燃燒的炭塊滾到帳幔上,立刻竄起火苗,"大將軍未醒,此時撤退就是找死!"
桓範撞開帳門衝進來時,額頭上插著半支箭。鮮血順著他的鼻梁流進嘴裡,讓他說話時噴出血沫:"前營...嘩變...校尉已死..."
話音未落,一支長矛突然穿透帳布,將端著藥碗的軍醫釘在了柱子上。滾燙的藥湯潑灑在曹爽臉上,他卻仍然昏迷不醒。帳外,叛軍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砍倒攔路的同袍,像野獸般撕咬著軍官的血肉。
王韜猛地掀翻桌案擋在曹爽榻前:"親衛隊!保護大將軍!"
但回應他的隻有此起彼伏的慘叫。一個火把從帳頂的破洞掉下來,點燃了曹爽的錦被。在跳動的火光中,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魏國大將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帳外喊殺聲越來越近,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這個夜晚,八萬魏軍將為自己的傲慢付出慘痛代價。
而南鄭城頭,薑維依然靜靜佇立,像一尊鐵鑄的雕像。他望著遠處魏營的衝天火光,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但很快又恢複了名將應有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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