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無情地炙烤著長安城,青石板路麵上蒸騰起扭曲的熱浪。尚書台內卻彌漫著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厚重的帷幔將陽光隔絕在外,青銅燈台上的燭火搖曳不定,在眾人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曹璟端坐在主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案幾,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的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大臣——夏侯玄雙眉緊鎖,神色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賈充半眯著眼睛,眼神閃爍不定,像隻伺機而動的老狐狸;鐘會麵沉如水,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玉扳指;而年邁的桓範則像一尊石像般紋絲不動,隻有花白的胡須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諸位,"曹璟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在空曠的大廳裡激起輕微的回音,"司馬懿誅滅曹爽三族,下一步必然劍指關隴。我等該如何應對?"他刻意放緩語速,每個字都像冰錐般刺入眾人耳中。
尚書仆射夏侯玄猛地站起身,絳紫色的官服衣袖帶起一陣風,險些打翻案幾上的茶盞。"子玉!"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司馬懿倒行逆施,擅殺輔政大臣,天下忠義之士必群起而攻之!"他快步走到懸掛的羊皮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幾個位置,指甲在地圖上劃出幾道淺淺的痕跡。
"淮南征東將軍王淩坐擁十萬精兵,幽州刺史毋丘儉手握五萬鐵騎,"夏侯玄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移動,畫出一條條進攻路線,"若與我關隴十萬鐵騎三路夾擊,何愁大事不成?"他的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仿佛已經看到三路大軍會師洛陽的景象。
賈充突然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捋著灰白的胡須,細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譏諷。"仆射大人未免太過樂觀。"他陰鷙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曹璟臉上,"據控鶴密報,"他故意壓低聲音,引得眾人不自覺地前傾身體,"上個月西部鮮卑在邊境頻繁調動,意圖不明。"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任由沉默在廳內蔓延。茶盞放回案幾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而淮南那邊..."賈充又故意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王淩最近與楚王會麵頻繁,怕不是想另立新帝?"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桓範猛地睜開半闔的雙眼,渾濁的眼球中閃過一絲精光;鐘會摩挲玉扳指的動作戛然而止;夏侯玄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就連一直保持鎮定的曹璟,敲擊案幾的手指也停頓了一瞬。
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侍衛壓低聲音的阻攔。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向門口。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滿身塵土的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報——!洛陽急報!"傳令兵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司馬懿...司馬懿已經控製了禁軍,正...正在清洗朝中大臣!"
議事廳內,銅燈的火苗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將眾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牆上。曹璟眯起眼睛,注意到桓範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正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玉佩,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轉瞬即逝,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在凝重的空氣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裂痕。
這時,鐘會輕咳一聲,絲綢衣袖拂過案幾發出沙沙輕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位年輕的軍師。他緩緩起身,動作優雅得像在吟詩作對,連衣袍的褶皺都仿佛精心設計過。燭光在他俊秀的麵容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主公,恕臣直言。"鐘會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心上,"以關隴現有兵力,尚不足以對抗洛陽二十五萬中軍。"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案幾上的地圖,"不如...暫且向司馬懿低頭。"
"什麼?!"
夏侯玄拍案而起,案幾上的青瓷茶杯被震得叮當作響,茶水濺出,在竹簡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他額角的青筋暴起,手指不自覺地按在了佩劍上。
鐘會卻不為所動,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他繼續道,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日天氣:"讓司馬懿將矛頭轉向彆處,為我關隴爭取時間。"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沉默的桓範突然開口:"臣附議。"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帶著幾分疲憊,"小不忍則亂大謀。"
曹璟瞳孔微縮——他本以為這位曹爽的舊部會第一個跳出來主張複仇。桓範此刻正低頭整理衣袖,花白的鬢角在燭光下泛著銀光,臉上的皺紋裡藏著深不可測的心思。這個老狐狸,果然深不可測。
"荒謬!"
曹璟突然暴起,一拳砸在案幾上,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他佯裝憤怒地指著鐘會,手指因"憤怒"而微微發抖:"爾等是要我向殺叔仇人搖尾乞憐嗎?!"他的聲音在廳內炸開,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曹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血液衝擊著耳膜發出嗡嗡的聲響,但臉上仍保持著怒容。他借著整理衣袍的動作,偷偷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夏侯玄一臉錯愕,嘴唇微微顫抖,顯然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提議;賈充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目光在地圖和曹璟之間來回遊移;而鐘會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精光,嘴角甚至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看穿了什麼。
"主公息怒。"
鐘會的聲音在議事廳內顯得格外清晰。他深深一揖,寬大的衣袖幾乎垂到地麵。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在他低垂的後頸上,映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此乃權宜之計。待我關隴兵精糧足,再..."
"夠了!"
曹璟猛地一拍案幾,震得茶盞叮當作響。他粗暴地打斷鐘會的話,卻在轉身時不著痕跡地對鐘會使了個眼色。這個細微的動作隻有站在近處的鐘會能夠察覺,其他人隻看到曹璟憤怒的背影。
他大步走到雕花木窗前,背對眾人,雙手緊握成拳。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籠罩。他的肩膀故意氣得發抖,讓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憤怒"。
議事廳內鴉雀無聲。幾位謀士麵麵相覷,連呼吸都放輕了。隻有桓範依然端坐如鬆,渾濁的老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曹璟透過窗子望向遠方。校場上,士兵們正在操練,喊殺聲隱約可聞。更遠處,長安城的輪廓在熱浪中微微扭曲。他眯起眼睛,心想這場戲必須演得足夠逼真。
過了許久,曹璟才長歎一聲,肩膀緩緩放鬆下來。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突然變得疲憊而沙啞:
"罷了...就依士季之見。"
他慢慢轉過身,臉上的憤怒已經變成了無奈的苦笑,嘴角下垂的弧度恰到好處。這個表情變化之自然,連最精於察言觀色的謀士都看不出破綻。
"但此等屈辱,我曹璟銘記於心!"
他說這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佩劍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個細節是他精心設計的——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被迫妥協。
鐘會低下頭,嘴角微微上揚。這個角度沒人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心想主公的演技越發純熟了,連那聲歎息中的顫抖都如此逼真。
桓範依然麵無表情,隻有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這位曆經三朝的老臣,早已看透了一切,卻選擇保持沉默。
窗外,一陣狂風吹過,卷起漫天黃沙。細小的沙粒拍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遠處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幾片枯葉被卷上天空,打著旋兒消失在天際。
曹璟望著昏黃的天空,眯起的雙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心想:這場戲,才剛剛開始。那些以為他軟弱可欺的人,很快就會明白什麼叫作"韜光養晦"。
議事廳內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在眾人臉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就像這亂世中的權勢更迭,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曹璟收回目光,轉身走向主座。他的步伐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載著難以言說的沉重。當他落座時,衣袍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廳內格外清晰。
"傳令下去,"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即日起,全軍休整,加強操練。"停頓片刻,又補充道:"糧草之事,就勞煩士季了。"
鐘會再次躬身行禮,這次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恭敬:"諾。"
桓範輕輕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知道,真正的較量,現在才要開始。
喜歡後三國之曹魏的棋局請大家收藏:()後三國之曹魏的棋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