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壽春城外的涼亭裡,蔣濟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夏日的熱風裹挾著枯葉,在他腳邊打著旋兒。他手中的酒壺早已空了,卻還保持著舉杯的姿勢,仿佛對麵坐著什麼人似的。
"彥雲啊..."蔣濟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布滿皺紋的眼角微微抽動,"我蔣子通...對不住你...當初我怎麼就瞎了眼,信了司馬懿那老狐狸的鬼話?”
一陣風吹來,掀起了他的衣袍。遠處壽春城牆上,司馬懿的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刺得他眼睛生疼。三個月前,這裡還飄揚著王淩的旗幟。
蔣濟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經泛黃的信。信紙邊緣都磨出了毛邊,顯然被反複打開過無數次。那是王淩生前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字跡倉促卻依然能看出老友的風格:
"子通兄若來,淩必倒履相迎..."
一滴渾濁的淚水砸在信紙上,暈開了"迎"字的最後一筆。蔣濟慌忙用袖子去擦,卻把墨跡抹得更花了。
蔣濟痛苦地閉上雙眼:倒履相迎...倒履相迎...彥雲到死都在等我啊!
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個月前,洛陽司馬府的那個下午...
"仲達,王彥雲與我幾十年交情,我以性命擔保他絕不會反!"記憶中的自己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對司馬懿保證。
司馬懿那張老謀深算的臉在記憶中格外清晰,他慢條斯理地捋著胡須,意味深長地說:"子通啊,但願如此..."
蔣濟忽然明白: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彥雲會反!
涼亭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又一片葉子打著旋兒飄了進來,不偏不倚落在蔣濟的膝頭。他顫抖著拾起這片落葉,枯槁的手指摩挲著葉脈,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許都。
那時的秋風是這般蕭瑟。三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常常在司空府的後院飲酒賦詩。王淩總愛拍著案幾高聲吟誦:"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司馬懿就會笑著奪他的酒杯:"彥雲兄,又賣弄你那半吊子的詩才。"而自己呢?總是默默為他們斟滿酒杯,看著兩個摯友鬥嘴...
"哈哈哈..."蔣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嘶啞難聽,驚飛了亭外棲息的烏鴉。"好一個"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好一個"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他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順著皺紋橫生的臉頰滑落。
蔣濟自嘲道:我們三個老東西,一個成了叛賊,一個成了屠夫,一個成了走狗...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腰間佩劍與玉玨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當啷一聲,他拔出佩劍。劍身在夕陽映照下泛著橘紅色的冷光,竟映照出他蒼老的麵容——皺紋深如溝壑,白發稀疏得遮不住泛紅的頭皮,渾濁的眼睛裡布滿血絲。
"後世史書會怎麼寫我?"蔣濟對著劍身上的倒影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蔣濟為虎作倀,背棄故友"?"他苦笑著搖搖頭,"還是"老糊塗一個,被人當槍使"?"
劍尖輕輕抵在脖頸處,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恍惚間,他想起去年王淩來洛陽述職時,特意繞道來太尉府看他。那個倔老頭還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掏出個青瓷罐子:"子通啊,這是淮南特產的秋梨膏,治你那個老咳嗽最管用..."
"彥雲,等我..."蔣濟閉上眼睛,手上猛地用力一拉。
"嗤——"鮮血如泉湧般噴濺而出,在涼亭的朱漆柱子上畫出一道淒豔的弧線,與天邊的晚霞同色。蔣濟的身體緩緩倒下,佩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驚起了地上的落葉。
在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他仿佛看見涼亭外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王淩還是那般意氣風發,司馬懿也還是當年那個溫潤如玉的年輕書生。他們正笑著對他招手,就像三十年前在許都時一樣...
"大人!太尉大人!"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司馬師派來的親衛隊長終於帶人趕到,卻隻看到滿地鮮血中靜靜躺著的屍體。親衛隊長歎了口氣,解下自己的猩紅披風,輕輕蓋在蔣濟身上。
"您這又是何苦..."親衛隊長低聲說著,突然怔住了——他看見蔣濟布滿皺紋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久違的、釋然的微笑。那笑容如此安詳,仿佛終於卸下了千斤重擔。
夏風拂過,掀起披風一角。幾片枯葉盤旋著落在血跡斑斑的地麵上,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在吟誦那首未完的《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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