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勒馬立於高坡之上,鐵甲在正午的烈日下泛著刺目的冷光。汗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在布滿風霜的臉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他抬手抹了把臉,粗糙的掌紋刮得皮膚生疼——這是十八年戎馬生涯留下的印記。遠處金城方向的廝殺聲隱約可聞,他眯起被陽光刺痛的眼睛,看見城下黑壓壓的羌兵正如蟻群般攀附在簡陋的雲梯上。那些用樹枝草草捆紮的梯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每次晃動都像要散架似的。
"傳令。"石苞的聲音像塊生鐵砸在地上,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左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輕騎分三路包抄,中路直取敵酋大纛,左右兩翼切斷退路。"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弧度,"一個時辰內我要看到禿發部的狼旗倒下。"
身旁的傳令兵剛要策馬,胡烈已經帶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靠近。這位年輕將領的魚鱗甲上還沾著晨露,眉宇間卻凝著化不開的憂慮。石苞注意到他握韁繩的手指節發白,顯然內心並不平靜。"將軍,"胡烈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我軍長途奔襲三百裡,人困馬乏。是否先讓將士們稍作休整?城頭守軍尚在堅持..."
石苞的指節在刀柄上重重敲了三下,突然咧嘴笑了。這個笑容讓他左頰那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傷疤扭曲得像條蜈蚣。他抬手指向戰場,鐵護腕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看見那些雲梯了嗎?用樹枝捆的,連牛皮繩都沒幾根。"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像是故意要讓周圍的親兵都聽見,"這樣的蠻子也敢造反?當年老子跟著陛下平定淮南時——"話到一半突然刹住,猛地抽出佩刀,"擊鼓!"
戰鼓如雷炸響的瞬間,三萬輕騎如開閘洪水般傾瀉而下。馬蹄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將正午的太陽都染成了血色。衝在最前的校尉王成突然發現自己的鐵戟在微微發抖,這才意識到是整條手臂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不是恐懼,而是連日急行軍積累的疲憊正在造反。但當他看見羌兵驚慌轉身時露出的後背,所有疲憊都化作了嗜血的興奮。他想起老家被羌人焚毀的莊園,想起妹妹殘缺不全的屍體,喉嚨裡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
羌人的陣型像塊腐肉般被輕易撕開。魏軍騎兵分成三股鐵流,將戰場切割成互相隔絕的屠宰場。一個羌人百夫長試圖組織抵抗,他粗糙的皮甲上畫著猙獰的圖騰,卻在轉眼間被三支長矛同時捅穿。木質雲梯在鐵蹄下碎裂的聲音,比瀕死者的慘叫聲更清脆。有匹受驚的戰馬拖著半截腸子狂奔,在血泥裡滑倒時濺起的血漿足有丈高。
胡烈策馬在戰場邊緣遊走,鐵青著臉看羌兵像秋收的麥子般成片倒下。有匹無主戰馬從他身旁跑過,馬背上還掛著半截身子,斷口處的脊椎骨白森森地戳在外麵。他胃裡突然泛起酸水,不得不死死咬住後槽牙才沒吐出來——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和石苞搭檔,這個一向溫和的老將讓他心驚肉跳。
日落時分,戰場已經變成巨大的墳場。幸存的羌人跪在血泥裡瑟瑟發抖,有人把額頭都磕出了血。胡烈找到石苞時,後者正用敵人的披風擦拭刀上的血,動作慢條斯理得像在欣賞藝術品。夕陽給他半邊身子鍍上血色,另外半邊則沉在陰影裡。
"降卒如何處理?"胡烈儘量不讓聲音發抖,"按慣例應當..."
"慣例?"石苞突然抬腳踹翻最近的俘虜,鐵靴底碾在對方臉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他彎腰揪起俘虜的頭發,強迫對方看清自己眼中的寒光:"涼州漢人十不足一,這些羌狗今日投降明日就能再反!"說著突然揮刀,俘虜的一隻耳朵飛了出去。慘叫聲中,他轉頭對親兵吼道:"去告訴禿發壽闐,讓他把脖子洗乾淨等著!老子要親手把他的頭蓋骨做成酒器!"
胡烈看著石苞濺滿血沫的猙獰麵孔,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涼州羌人會用"血屠”來稱呼這個魏國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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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我們中計了!"年輕的禿發樹機能滿臉血汙地衝過來,"薑維那廝說魏軍主力都在東線,這分明是圈套!"
禿發壽闐仰天長歎,花白的胡須不住顫抖:"是我糊塗啊!為了一時貪念,害得族人遭此大難..."他突然抓住孫子的肩膀,"樹機能,你聽著,今日之禍全因我而起。你拿著我的頭顱去向魏將請罪,或許能保全族人性命。"
"不!"禿發樹機能淚流滿麵,"要死我們一起死!"
"糊塗!"老首領厲聲喝道,"難道要讓整個禿發部給你陪葬嗎?"說罷竟拔出佩刀,在孫子驚駭的目光中自刎而亡。
當禿發樹機能捧著祖父血淋淋的頭顱跪在石苞馬前時,胡烈低聲道:"將軍,既已誅其首惡,不如..."
石苞抬手打斷,冷冷道:"涼州羌人屢叛不止,就是因為教訓不夠深刻。"他俯視著跪地的年輕人,"你就是禿發部的繼承人?"
禿發樹機能抬起頭,眼中含淚卻無懼色:"罪人禿發樹機能,願以性命換取族人平安。"
胡烈暗自驚訝:這羌人少年倒有骨氣。
石苞眯起眼睛:"你可知造反該當何罪?"
"罪當滅族。"少年聲音嘶啞,"但請將軍開恩,我願放棄首領之位,永世為奴。"
石苞突然大笑:"有意思!本將倒要看看,一個羌族首領能屈尊到何種地步。"
出乎所有人意料,禿發樹機能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罪人願赴洛陽求學,習漢禮,讀漢書,永不再叛!"
石苞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盯著少年看了許久,突然對胡烈道:"這小子倒有幾分意思,比那些隻知道喊打喊殺的蠻子強多了。"
胡烈點頭:"若能教化成功,倒不失為一件功德。"
"好!"石苞一甩披風,"本將準了!不過你若敢有異心..."
"罪人願受車裂之刑!"禿發樹機能斬釘截鐵地說。
石苞滿意地捋須,心想:這少年若能真心歸化,倒比殺光他們更有價值。他轉頭望向遍地屍骸的戰場,突然覺得烈日沒那麼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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