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監軍大帳
十月突降大雪,暮色如墨汁般浸染天際,帳內燭火搖曳,在張華清瘦的麵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正伏案批閱軍報,竹簡堆了半人高,右手拇指與食指間的老繭被毛筆磨得發亮。
"報——!"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控鶴衛統領王煥竟未經通報便掀簾闖入。這個平日最重禮數的漢子此刻單膝跪地,鎧甲上還掛著未化的雪粒,額頭沁出的汗珠在火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張華眉頭微蹙,卻見王煥喉結滾動,聲音發顫:"監軍大人,大事不好!鄧將軍率兩萬精銳出營後...去向不明!"
"哢嚓"一聲,張華手中的紫毫筆應聲折斷。半截筆杆紮進掌心,殷紅的血珠混著墨汁滴在絹布上,暈開一片猙獰的黑紫色。他猛地站起身,案幾上的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有幾卷直接滾進了炭盆,騰起嗆人的青煙。
"何時的事?"張華聲音出奇地平靜,隻有微微發抖的袖口泄露出內心的驚濤駭浪。
王煥咽了口唾沫:"就在兩個時辰前。鄧將軍聲稱是掃蕩周邊郡縣,但..."他偷瞄了一眼張華鐵青的臉色,"但哨騎發現他們帶著半月乾糧,全副武裝往西北去了。"
張華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指甲與檀木相擊發出"篤篤"的悶響。西北——這個方向在他腦中炸開一道驚雷。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牛皮地圖前,指尖從江州劃過涪水,最終死死釘在"成都"兩個朱砂小字上。
"備馬!"他突然轉身,官袍帶起的風撲滅了最近的一盞燈,"去請曹將軍!記住,走西側角門。"
曹髦營帳———
燭火將曹髦的身影拉得老長,投在帳幕上像柄出鞘的利劍。這位年輕的宗室將領聽完彙報,拳頭"砰"地砸在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張華注意到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像幾條扭曲的蜈蚣。
"鄧士載好大的膽子!"曹髦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陛下親口諭令..."他突然噤聲,警惕地望向帳外晃動的黑影。待腳步聲遠去,才繼續道:"讓他取巴郡已是格外開恩,他竟敢——"
張華輕咳一聲,從袖中取出密報時,絹布已經被冷汗浸得發潮:"殿下請看,諸葛瞻率蜀漢最後三萬大軍北上,成都防務空虛。"他頓了頓,感覺喉嚨發緊,"下官懷疑...鄧艾是要賭上全族性命,搏個滅國首功。"
曹髦接過密報的手指微微發抖。燭光下,他俊朗的麵容陰晴不定,忽然扯出個冷笑:"好個"功成不必在我"!他這是要學韓信暗度陳倉,卻忘了淮陰侯的下場!"
羊皮地圖在案幾上鋪開,張華的手指停在涪水位置:"從此處急行軍,五日可抵成都。若鄧艾真存了這等心思..."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仿佛已經看到成都城頭變換的旗幟。
曹髦突然抬頭,眼中精光暴射:"江州還剩多少兵馬?"
"除去鄧忠帶走的五千,僅有五千守軍。"張華話音未落,就見曹髦"唰"地合上地圖,象牙軸頭在案幾上撞出清脆的響聲。
"夠了。"曹髦已經起身摘下牆上的魚鱗甲,金屬葉片碰撞聲如冰雹砸地,"本王親自去追。"
張華急得向前踉蹌半步:"殿下!鄧艾麾下皆是百戰精銳,您隻帶五千..."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改成,"若有個閃失,下官萬死難辭其咎!"
"嘩啦"一聲,曹髦係緊臂鞲,突然湊近低語:"張監軍,你真以為陛下派我來江州,真是為了給鄧艾當副將?"他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三軍將士隻知聽令行事,若讓鄧艾真拿下成都..."手指在咽喉處輕輕一劃。
張華如遭雷擊,突然想起離京前皇帝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痛肺葉:"下官這就去點兵。但請殿下允我同行。"
"不。"曹髦係緊猩紅披風,陰影中他的輪廓如刀削斧劈,"你要留在江州,若...若事不可為,立刻飛鴿傳書洛陽。"他頓了頓,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告訴陛下,臣弟...儘力了。"
深夜校場———
火把將黑夜撕開道道傷口。被緊急集結的士兵們睡眼惺忪,有人連脛甲都穿反了。曹髦立在將台上,鐵甲反射著冷光,像尊戰神雕像。
"將士們!"他的聲音穿透寒夜,"鄧艾違抗聖命私調大軍,爾等隨本王..."話未說完,隊列中突然傳來騷動。
"鄧將軍不是去打巴郡嗎?"一個絡腮胡老兵嘀咕道,"俺兄弟還在他軍中..."
張華厲喝:"放肆!"劍鞘重重砸在將台木板上,"再敢妄議者,按通敵論處!"他偷眼看向曹髦,發現年輕親王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不到一個時辰,四千精銳整裝完畢。曹髦翻身上馬時,張華突然抓住馬轡:"殿下,若遇鄧艾...當真要刀兵相見?"
曹髦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影,月光給他側臉鍍上銀邊:"張華,你讀過《史記》。"他忽然轉頭,眼中竟有淚光閃動,"當年周亞夫細柳營之事...可歎我大魏沒有漢文帝。"說罷狠狠一夾馬腹。
戰馬人立而起,箭一般衝進夜色。張華望著遠去的大軍,火把連成的火龍漸漸被黑暗吞噬。他突然想起三日前鄧艾找他下棋時說的話:"張監軍,這局棋...恐怕要變天了。"
此刻的涪水畔,鄧艾正望著對岸隱約的燈火。親兵遞上水囊:"將軍,歇會兒吧?"老將軍搖搖頭,花白胡須上結著冰碴:"傳令下去,連夜渡河。"他摸了摸懷中那份蓋著私印的密信,喃喃自語:"成都...老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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