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三年·正月
臘月的寒風掠過洛水,卷起細碎的冰晶,像刀子般刮過每個人的臉頰。河岸兩側,旌旗獵獵作響,儀仗如林般肅立。郭太後緊了緊朝服的領口,鳳冠上的珠玉在冬日陽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她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遠處漸近的鑾駕,手中的暖爐早已涼透卻渾然不覺。
"太後,您的手都凍紅了。"身旁的宮女小聲提醒,想要為她更換暖爐。
郭太後輕輕搖頭:"不必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宮女立刻退後一步,不敢再多言。
"來了!"王昶突然低聲道,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這位年過六旬的老臣此刻像個孩子般踮起腳尖,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淚光。
郭太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河對岸,曹璟的鑾駕正緩緩駛來。玄色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羽林衛的鐵甲反射著刺目的寒光。洛陽城的鐘鼓齊鳴,聲震九霄,驚起一群寒鴉。岸邊的百姓紛紛跪拜,有人甚至喜極而泣——這是他們期盼已久的太平氣象。
"太後,您看那邊..."王昶指著歡呼的人群,聲音哽咽,"百姓們多高興啊。"
郭太後沒有回答。她望著漸漸清晰的鑾駕輪廓,忽然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在晚宴上算計許允的少年。那時的曹璟還隻是個不起眼的宗室子弟,誰能想到如今他已成就了連武帝都未能完成的功業?
"太後?"王昶見她出神,輕聲喚道。
"本宮沒事。"郭太後收回思緒,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隻是想起些往事。"
崇德殿內,沉香繚繞。曹璟高坐龍椅,目光如炬地掃過殿中肅立的文武百官。一個月前,他們中的許多人還對伐蜀之議心存疑慮;而今,每個人的眼中都寫滿了敬畏與熱切。
"兵部尚書孫禮。"
白發蒼蒼的老將軍出列,鎧甲上的每一道劃痕都在訴說著綿竹之戰的慘烈。他的步伐有些蹣跚,左腿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卿為三軍統帥,功在社稷。"曹璟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封成國公,食邑萬戶。準以原職致仕,出任講武堂祭酒,為朕培養將才。"
孫禮跪地謝恩時,雙手微微顫抖。這個曾經在隴右與諸葛亮對峙的老將,此刻眼中竟有淚光閃動。他想起先帝臨終時的囑托,想起這些年的風風雨雨,終是等到了這一天。
"老臣...叩謝陛下隆恩。"孫禮的聲音哽咽,額頭重重地磕在金磚上。他心中百感交集:多少同袍埋骨他鄉,如今自己卻能活著見證天下一統,這是何等的幸運?
"征西將軍夏侯霸。"
夏侯霸大步出列,鎧甲鏗鏘作響。作為夏侯淵之子,他等這個為家族正名的機會已經等了太久。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大殿的穹頂。
"擢驃騎將軍,封威侯。"
夏侯霸重重叩首,額頭觸地的聲音清晰可聞。當他抬頭時,殿中眾人分明看到,這位鐵血將軍的眼角已然濕潤。
"臣,誓死效忠陛下!"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回蕩在大殿之中。這一刻,夏侯霸想起了父親戰死漢中的恥辱,想起了這些年在隴西的堅守。如今,他終於可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門下侍中鐘會。"
鐘會緩步出列,紫袍玉帶,風度翩翩。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為了這一刻,他謀劃了整整十五年。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殿角的史官,那裡正在記錄著今日的封賞。
"畫策有功,封懷鄉侯,加散騎常侍。"
鐘會深深一揖,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懷鄉侯——這個封號意味深長。史冊上不會出現鄧艾的名字,而他將以滅蜀功臣的身份名垂青史。
"臣謝陛下。"鐘會的聲音平靜如水,心中卻翻湧著滔天巨浪。他暗自盤算著:鄧艾已除,接下來就是...
封賞如流水般繼續:
"晉陳泰為兵部尚書,封長社縣侯..."
"晉中護軍石苞為征西將軍,大利亭侯..."
"中領軍馬隆出任荊州刺史..."
每一位受封的將領跪拜謝恩時,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大殿右側那片空地——那裡本該站著奇襲成都的功臣,如今卻空無一人。鄧艾的名字成了所有人默契的禁忌,就像從未存在過。
陳泰接過詔書時,手心裡全是冷汗。他與鄧艾共事多年,深知其為人。但此刻,他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臣...領旨謝恩。"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封賞大典結束後,孫禮獨自來到講武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老將軍撫摸著校場邊的兵器架,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幾個月前,這裡的學生還在為伐蜀摩拳擦掌;如今,他們眼中燃燒著更熾熱的火焰。
"祭酒大人!"幾個年輕學子發現了他,興奮地圍上來,"給我們講講綿竹之戰吧!"
孫禮望著這些朝氣蓬勃的麵孔,忽然明白了天子讓他出任祭酒的深意。太平盛世需要的不再是衝鋒陷陣的猛將,而是懂得止戈為武的智者。
"好。"他微笑著捋了捋胡須,"那老夫就從諸葛瞻列陣說起..."
夕陽西下,將講武堂的屋簷染成金色。在更遠的地方,洛陽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照亮了一個新時代的黎明。而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一輛囚車正悄然駛入天牢,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囚車中,鄧艾閉目養神。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將,此刻卻異常平靜。他知道,曆史會記住什麼,又會遺忘什麼。但這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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