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林彥秋?”
來人朗聲問道,聲音清亮,在喧囂的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林彥秋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喚起,身子微微一震,連忙從櫃台後直起身來,抱拳說道:“在下便是林彥秋,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拱手回禮道:“在下乃京城學宮的柳勤,有要事前來拜訪林公子。”
林彥秋聽到對方是京城學宮的人,心中一動,想起了張祭酒曾提及的某個文案。
此時正值桐城賈氏染坊因違規汙染土地事發被勒令停產整頓,戶部也下達了新的貿易章程,那些不達標的商號將無法繼續經營。
而相關的索賠事宜,如今已交由地方官府和戶部的差役負責處理,與自己已無太多瓜葛。
“久仰大名!不知柳先生所言何事,還望直說。”林彥秋抱拳道。
柳勤微微一笑,說道:“京城學宮正在發起一項關於商貿與民生的研究文案,其中特彆提到了桐川商幫的事宜。近期學宮將派遣一支調查隊伍前往當地,我此次便是奉命先來向你了解情況。”
林彥秋伸手撓了撓頭,苦笑道:“此事如今已移交他人處理,與我並無關聯。上次張祭酒來信,也提過這事兒,不過現在……”
柳勤似乎並未受到林彥秋話語的影響,他微微一笑,輕搖折扇說道:“在下清楚,但上頭的命令是直接找你了解情況。為了此事,我先是去了桐城,那邊的人告知你去了屯田司。後來我又前往屯田司打探,結果他們說你來江南道臨安城參加商會,我這才一路尋來。”
柳勤特意加重了“上頭”兩個字的語氣,林彥秋聽後,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知曉此事必是張祭酒所授意的。
林彥秋心中有些為難,這樁事如今已不歸自己管轄,自己插手怕是不妥。
他琢磨著如何委婉地回絕,但又怕辜負了張祭酒的一番美意。這本是件彰顯聲名的好事,可惜如今祝文已調任至虞部,若繼續深挖,恐會引得諸多麻煩。
見林彥秋沉默不語,柳勤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若公子拿不定主意,大可向衙門上官請教。”
林彥秋聽聞此言,頓時心生警覺。
賈氏染坊陳案乃前任知縣範公遺留之屙疾,今由李文傑接手,想必日夜為這燙手山芋蹙眉不展。
聞道那賠償事宜,年餘來從未停歇爭執,每隔數日便有百姓扶老攜幼至衙前擊鼓喊冤。
“京中太學擬設此社學課題,不知各道台是否有所耳聞?”
林彥秋輕撚頷下長須,提及半月前張祭酒提及要呈遞內參之事。
柳勤麵露懷疑之色:“此事尚未塵埃落定,下官不過先行打點文書。昨日接太學張老飛鴿示下,雲朝中某員外郎甚為掛念,似有遣都察院筆帖書前來探查之意。”
林縣令心念忽動,董仲達上次密函所言之意,分明是要其在逆境中砥礪前行。
無論是李文傑還是李樹堂,倘若能將這棘手之事化險為夷,定然皆大歡喜。功成之日,必當備下厚禮以謝。
略一沉吟,林彥秋喚來書辦:“取密匣中那信鴿來,本官當麵修書請示上憲。”
晨光穿過雕花格子窗,灑在書案上堆疊的公牘。
書辦陳軍身著青葛短衫,頭戴烏紗葛巾,正伏在縣衙耳房中調試信鴿墨跡。
信鴿振翅掠過天井時,他瞧見林彥秋捧著素箋快步走來,邊行邊撫平卷角:“陳掌書,煩請速遞此信至府衙給李知縣親啟。”
李知縣拭去狼毫上殘墨,正琢磨著賈氏染坊的狀紙時,書辦來報:“李大人,林彥秋來函請示,說是京師太學與省學聯名批下社學文案,都察院驗察使還要遣人來巡訪賈氏染坊陳案。”
李知縣執信的手微微發顫,絹紙簌簌作響。
“啟稟李大人,這等要案小官怎敢擅專。”
林彥秋在信末朱印旁附了一幀拜帖,用古法灑金箋謄寫,“原知縣範公任內便奏呈禦史台,現今案件已由府尊直管,下官唯恐誤了大人的清譽。”
李知縣撚須沉吟,案上奏折被春風掀動。“墨卿,這番舉措甚妥。”
他提筆蘸朱砂批下:“賈氏染坊陳案既升格為社學文案,可見朝堂重視。你忙於屯田司要務,不必分心,隻傳話京城學宮柳勤,教他徑直往府衙來報,本官自有安排。”
信使再次展翅時,天邊已掛起茜色晚霞。
李知縣望著遠去的信鴿,唇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林彥秋這小子倒是個識時務的,既要清譽,又要實利,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是學得快。”
李知府擱下林彥秋呈上來的文書,沉眉思忖,欲借建陵賈氏染坊陳案大展身手。
若能從善後之法中提煉良策,呈與齊太守,使其在全道推行,必能彰顯其政績。
既能收拾前任範公留下的殘局,還創出一套範式,這種美事可遇不可求。
看來這林彥秋倒是頗敬重自己,同一通消息若先傳至縣丞李樹堂之耳,首功便不屬於自己。
林彥秋知恩圖報,看來上次那通關節沒白走。
聽他言語間之意,這次田商會試又辦得風生水起。
等事成之後,是不是要賞他些甜頭?
林彥秋這邊把情況向柳勤交代明白後,柳勤含笑拱手告辭。此事暫且與林彥秋無乾,林彥秋半點不急。
張祭酒那等老江湖,有的是手段讓自己嶄露頭角,不必爭這一時之功。
適時退身,反倒顯出年輕人沉穩謙遜、實乾為本的品格。
思慮間,林彥秋突覺腹間絞痛。自昨夜起忙碌至今,連茅廁都未曾光顧,此刻臟腑間開始鬨騰。
趕忙向侯錄事打聲招呼,又向兩位女官索要兩條麻布帕子,林彥秋匆忙衝向廁所。
皂靴踏過青石板,發出急促的乒乒乓乓聲,顯然是急需排解。
他進門後迅速掩上木門,將麻布帕子鋪在冰冷的青磚上,準備解決突發的身體需求,畢竟處理政務與身體的自然規律相比,後者實在難以忽視,隻能稍作停頓,先處理這不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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