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薄霧還籠著半邊青瓦簷。
林彥秋半靠在黃花梨架子床上,才覺著腦仁子發沉,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擂門聲。
像是暮春時節驚雷,打得整個檀木香薰都震了震。
他趿拉著雲頭鞋去開門,瞧見劉坤身後跟著的阿月和阿池。阿月當日穿的藕荷色對襟衫早揉得皺巴巴,鬢邊銀杏葉發簪歪了半寸。
見著林彥秋,立刻揉著哭得桃紅的眼眶,拽著她手腕就泣道:“大人。他,他禽獸不如,對我不軌,我要去官府告他!”
劉坤縮在後麵,月白襴袍下擺沾著泥水,倒像是落湯雞。
忙不迭拉著兩個姑娘往屋裡走:“裡麵說,裡麵說。”
林彥秋叫小廝在八仙桌旁擺上明黃緞麵的蒲團。
阿池將那繡著金魚藻井圖的包袱往烏金點翠盤裡一丟,裡頭滑出條月白肚兜:“劉知縣這個老畜生,趁阿月喝醉,把她的身子要去了!這肚兜上有他的...證據。”
劉坤忙搖著折扇:“姑娘饒命,萬事好商量。要銀子?要差事?通通好說。”
林彥秋起身,趿著繡金龍的皂靴在屋裡踱步。
待腦子清醒些,才朝劉坤作揖道:“劉知縣且寬坐,先把事情說清楚。”
又轉頭望向阿月:“阿月姑娘你莫慌,仔細說說。”
阿月這才放聲大哭:“昨日用過晚膳,在酒樓遇見他。他請我去小酌一杯,說能幫找活計,奴家就去了。哪曉得這老賊心懷歹念,灌醉我,扶回房就,就...”
林彥秋心下一凜。這阿月與阿池同住,怎的竟瞧不著?
扭頭問阿池:“阿池姑娘昨夜你睡得死沉?這般動靜都聽不見?”
阿池委屈道:“奴家一個人怕,去彆處暫歇了。清晨回來,就瞧見她們倆光溜溜躺在一處。奴家怕阿月遭了不測,就用描金盒裝了她的肚兜,又在屏風上畫了圖作證。”
說罷,從袖中抽出張宣紙,上麵畫著暗紅的掌印與淩亂的床榻。
“不信我告不倒這老賊!”
林彥秋負手立在雕花檀木窗前,外頭秋雨敲打芭蕉葉,水珠順著琉璃瓦滑落。
他著藕荷色灑線長衫,袖口刺著銀杏葉紋,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定奪。劉知縣,你且道來。”
劉坤早癱在剔紅雲紋蒲團上,月白圓領袍下擺濕了半片。
他胖手攥著汗巾猛擦:“昨日酒宴,眾人皆醉。醜時回房,我隻覺天旋地轉,醒來便,便...”、
說話時眼角餘光掃過阿月攥緊的護腕,“這兩位姑娘是,是李捕頭特地送來,求您明察啊!”
話音未落,堂上氣氛陡然凝滯。
檀木香薰裡沉水香嫋嫋升騰,阿月的蔥綠比甲在燭光裡晃出寒光,阿池的藕荷色褙子下擺掃過地磚,似有暗紋湧動。
林彥秋作勢撫額,青玉發簪差點墜落:“這荒唐事,怎鬨到我這兒來了?阿月姑娘,好端端的姑娘,莫要學那潘金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