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二年冬,山南東道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一位年輕男子頭戴鬥笠,騎著白馬晃晃悠悠的走著,好像並不著急趕路。
一旁的農戶老漢架著牛車,感慨道:“瑞雪兆豐年,日子是越來越有盼頭嘍。”
男子嗬嗬一笑,“老人家讀過書?”
老漢微微仰起頭,得意道:“孫子放學回家總喜歡念叨著這些,說是先生教的,咱也不懂是什麼意思,但聽著像好詞。”
男子伸出右手,借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老漢兒子在工部當差,雖說隻是一個八品小官,但日子一久,身上總帶著那麼點威嚴,他如今在家中都不太敢大聲說話,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不嫌棄他絮叨的年輕人,怎有放過的道理:“公子口音聽上去像是蜀地的,秋收之後來京城探親?”
男子答道:“回家,外出遊曆一番,在劍南道停留時間比較久。”
老漢撫須而笑,“是了是了,少不入川嘛,老夫年輕時逃難去過蜀地,簡直太安逸了,若不是為了孩子的前途,也不想重回京城。”
男子正是沈舟,不過他一直沒有離開劍南道原因,不是因為享受,而是由於路況複雜,總是走著走著轉回原地,或是剛剛翻過一座山,眼前立馬又出現另一座更大的山。
早知道就不該離開官道,是哪個王八犢子說險峻處往往藏著隱世高人的?
要讓他抓著,非得把對方嘴巴撕爛不可!
老漢一路上喋喋不休,雖然總是責怪兒子太忙,沒有時間陪著他和老伴,但眼中的自豪卻騙不了人。
幾代人都在土裡刨食,好不容易出了個當官的,可算對祖宗有個交代,不枉費他當年下定決心送孩子去讀書,就算再苦再累,也沒有短過先生的束修。
半個時辰後,可能是覺得自己這樣有些惹人煩,老漢換了個話題道:“兩年前齊王世子也出京遊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或許又在某處調戲小娘子。”
對於京城和周邊百姓而言,沈舟這個名字就是打開話匣子最好的引線,那些荒唐事翻來覆去說都很有滋味,反正宮裡和齊王府也不管。
甚至有一流傳甚廣的話本,叫《殿下下江南,韻事十八篇》,其中主角喚作陳船,是前朝某位皇子,一路南下,將各色女子一網打儘,很難讓民眾不把二人聯係到一起。
聽捉筆郎說還會有續集,就是不知何時會發布。
沈舟笑了笑,“大概也在回京的路上。”
沒有齊王世子的京城,就像失去了台柱子的戲班,冷清的很。
行至城門前,沈舟笑道:“家裡人來接我了。”
老漢眼看不遠處那輛華貴的馬車,眼中流露出羨慕,上麵似乎還寫了什麼字,很是氣派,有他兒子幾分風采,可惜認不得,不然回家後可以跟孫子顯擺一下。
隨即一抖韁繩,催促牛車快些入城,他今日是來趕集的,晚了可買不著王婆家的酒釀團子。
沈承煜麵帶微笑看著翻身下馬的男子,“壯實了些,苦頭沒少吃吧?”
沈舟冷哼一聲,先喊了聲娘,然後道:“大部分都是你跟皇爺爺下的絆子。”
“話可不能亂說,有證據嗎?”
林欣踢了丈夫一腳,上前拍去兒子身上的雪花,眼眶通紅道:“江湖走也走了,以後咱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實在要覺得悶,娘陪你一起去江南散散心。”
婦人出門前還好好的,但一見到孩子,近兩年的思念忽如潮水般湧起,再也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