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大營的慶功酒尚在杯中搖曳。
琥珀色的酒液映著蕭峰爽朗的笑。
與帳內愛妃阿朱的溫柔目光。
重臣耶律洪基的豪邁舉杯。
交織成一派勝景。
而數千裡外的東京汴梁。
這座被繁華包裹的大宋帝都。
卻已被萬劫穀慘敗的消息砸得翻江倒海。
那消息如同掙脫了枷鎖的驚雷。
順著汴河的漕運。
官道的驛馬。
甚至江湖客腰間的快馬。
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而來。
將這座城市表麵的太平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最先得知消息的。
是汴梁城外那些從萬劫穀僥幸逃回的殘兵。
他們衣甲破碎。
臉上帶著未消的血色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有的斷了胳膊。
有的瘸了腿。
連手中的兵器都隻剩半截鏽鐵。
城門守軍盤問時。
這些漢子竟當眾癱倒在地。
語無倫次地哭喊著。
“十萬大軍沒了!”
“蕭大王是活閻王!”
“慕容老先生也死了!”
驚得守軍目瞪口呆。
消息像長了翅膀。
先在城門口的茶寮酒肆炸開。
再由那些機靈的江湖人士。
走街串巷的貨郎。
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汴梁的大街小巷。
等到內侍省的小黃門跌跌撞撞衝進後宮時。
已是三更半夜。
宋徽宗趙佶正依偎在寵妃鄭娘娘的榻上。
手裡還捏著一支未畫完的工筆牡丹。
卻被這“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噩耗。
硬生生從溫柔鄉拽進了冰窟。
“什麼?!”
趙佶猛地坐起。
睡袍滑落肩頭也顧不上。
臉色瞬間從潮紅變得慘白。
“你再說一遍?”
“十萬大軍……”
“連慕容龍城也……”
小黃門跪在地上。
頭磕得砰砰響。
聲音帶著哭腔。
“回陛下,是、是真的!”
“逃回來的兵卒都這麼說。”
“萬劫穀那邊……”
“屍骨如山。”
“種師道將軍和慕容老先生。”
“都、都沒了……”
趙佶隻覺得天旋地轉。
一把推開身邊的鄭娘娘。
赤著腳就往殿外衝。
嘶吼著。
“傳旨!立刻傳旨!”
“召文武百官,垂拱殿議事!”
“誰敢遲到,朕斬了他!”
片刻後。
垂拱殿內燭火通明。
數十支巨大的蟠龍燭將殿內照得如同白晝。
卻照不透滿朝文武臉上的死灰與惶懼。
大臣們都是從床上被緊急叫起。
有的甚至來不及穿好朝服。
玉帶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
眼神裡滿是驚魂未定。
趙佶端坐在龍椅上。
雙手死死攥著龍椅的扶手。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原本溫潤的嗓音此刻因恐懼與憤怒變得尖銳變形。
“十萬大軍!”
“朕派出去的是整整十萬精銳王師啊!”
“還有慕容龍城那樣的絕世高手。”
“江湖人稱‘南慕容’的頂梁柱……”
“竟然……竟然全軍覆沒?!”
他猛地抬手。
將龍案上的和田玉鎮紙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脆響。
鎮紙碎成了好幾瓣。
玉屑飛濺。
“廢物!都是廢物!”
“種師道呢?慕容龍城呢?”
“他們是怎麼打仗的?!”
“十萬大軍,就這麼給朕敗光了?!”
殿下早已亂作一鍋粥。
大臣們交頭接耳。
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
像炸開了的鍋。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而恐慌過後。
便是臣子們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尋找替罪羊。
以推卸自己的責任。
以蔡京、童貫為首的權臣們。
立刻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蔡京拄著拐杖。
顫巍巍地出列。
臉上堆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眼眶甚至擠出了幾滴假淚。
“陛下!”
“臣早就看出那種師道不是良將!”
“此人剛愎自用,好大喜功。”
“去年征西夏時就因輕敵吃了虧。”
“如今竟敢在萬劫穀再犯舊錯!”
“定然是他不聽勸阻。”
“冒然進軍。”
“中了遼人的奸計。”
“才致使十萬王師毀於一旦!”
“此乃滔天大罪。”
“罪該萬死啊!”
童貫則比蔡京更陰狠。
他本就與種師道有隙。
此刻更是眼珠一轉。
直接將矛頭引向了已然覆滅的慕容氏。
“陛下明鑒!”
“蔡京大人所言極是。”
“種師道罪該萬死!”
“但還有那慕容氏,更不可恕!”
“什麼武林名宿。”
“什麼漢人義士。”
“分明是包藏禍心的國賊!”
“臣懷疑。”
“他們早就與蕭峰那契丹賊子暗中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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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與我大宋合作。”
“實則偷偷為遼狗提供我軍的布防虛實。”
“糧草動向。”
“這才裡應外合。”
“讓種師道將軍兵敗身死!”
“至於慕容龍城之死。”
“臣看說不定也是苦肉計。”
“意在麻痹我等。”
“好讓蕭峰下一步的進攻更加順利!”
這番顛倒黑白的言論。
竟引來了大半文臣的附和。
戶部尚書王黼立刻跟上。
“童大人所言有理!”
“慕容氏一向野心勃勃。”
“當年慕容博就曾挑唆遼宋開戰。”
“如今慕容龍城故技重施。”
“不足為奇!”
禦史大夫李邦彥也點頭。
“定是內奸作祟!”
“我大宋十萬精銳。”
“怎會敵不過一個契丹人?”
“定然是有人通敵!”
他們不敢。
也不願去相信蕭峰真有“獨戰天下”的恐怖實力。
一個人。
憑一己之力擊潰十萬大軍。
還能格殺慕容龍城那樣的頂尖高手。
這哪裡是人?
分明是神魔!
承認這一點。
就意味著大宋所有的軍力。
所有的謀劃。
在蕭峰麵前都不堪一擊。
他們這些年靠著“天朝上國”營造的安全感。
會徹底崩塌。
而將失敗歸咎於“內奸”與“叛徒”。
無疑是維護自己可憐自尊。
推卸責任的最好方式。
不是我們不行。
是有人背叛了我們。
這時。
站在武將隊列末尾的一位中年將軍。
忍不住出列。
他名叫李庭芝。
時任馬軍副都指揮使。
性格耿直。
此前曾派親兵去過萬劫穀附近打探。
對前線的真實情況略知一二。
他看著殿上群臣顛倒黑白的模樣。
心中又急又痛。
拱手道。
“陛下,諸位大人。”
“據逃回的士卒和臣派去的親兵回報。”
“那蕭峰確實……確實勇猛異常。”
“萬劫穀一戰。”
“他單騎衝陣。”
“殺穿了我軍三重陣型。”
“連慕容老先生出手阻攔。”
“都被他……”
“住口!”
李庭芝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蔡京厲聲打斷。
“李將軍,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在金鑾殿上長他人誌氣。”
“滅自己威風?!”
童貫也立刻跟上。
眼神陰鷙地盯著李庭芝。
“李將軍。”
“你莫不是與種師道有舊。”
“想為他的罪行開脫?”
“還是說。”
“你也與慕容氏有所勾結。”
“想混淆視聽?”
“簡直荒謬!”
另一位文臣拍著朝笏怒斥。
“難道你想說。”
“我大宋十萬大軍。”
“竟敵不過蕭峰一人?”
“這要是傳出去。”
“我大宋的顏麵何在?”
“陛下的威嚴何在?!”
潮水般的嗬斥將李庭芝的聲音徹底淹沒。
他張了張嘴。
還想再說些什麼。
卻看到周圍的大臣們要麼怒目而視。
要麼眼神躲閃。
竟無一人願意聽他把話說完。
他心中一涼。
終於明白。
真相。
在這金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