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這兩個字,對世間任何人都有著無可抗拒的吸引力。
縱是英雄如蕭峰,頂天立地,快意恩仇,但若能擁有更漫長的歲月去守護家國、陪伴愛人、探索更廣闊的武道乃至天地奧秘,他又豈會不願?
儘管他心中警兆微生,以慕容龍城的心性,在這等逆天而行的秘法中留下陰險陷阱的可能性極大。
這延壽法或許需要付出某種慘重代價,或許修煉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煎熬,更或許其中暗藏致命缺陷,修習者最終會淪為慕容龍城某種意義上的“資糧”或傀儡。
但,事關長生之秘,探索生命極限的誘惑,對於已達武道儘頭的蕭峰而言,實在太大了。
蕭峰眼神銳利如鷹,將所有雜念壓下,深吸一口氣,將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
他不再以欣賞、印證的心態觀看,而是如同麵對一個最危險的對手,以最謹慎、最挑剔、最理性的態度,開始逐字逐句地研讀這最後一頁上的每一個圖形、每一個注解、每一段看似玄奧的口訣。
無論這其中是通天之路,還是萬丈深淵,他都要親自看個明白!
蕭峰凝神靜氣,將慕容龍城手劄最後一頁上那繁複詭異、夾雜著許多波斯異域文字的圖形與口訣,仔仔細細地研讀完畢。
隨著理解的深入,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燭火在青銅燈台上明明滅滅,將蕭峰手中那卷泛黃的獸皮手劄映得忽明忽暗。
手劄邊緣早已磨損起毛,指尖拂過其上的字跡,還能觸到慕容龍城當年落筆時,因心緒激蕩而刻下的深淺劃痕——而那關於“龍脈延壽法”的起源,便藏在這些帶著歲月腥氣的墨跡裡,一字一句,都透著異域的詭異與皇權的陰私。
據慕容龍城在劄中自述,這能逆天續命的法門,從不是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祖傳武學,而是一道從異域傳來的“毒咒”,源頭竟牽連著大燕國最末一位皇後。
那皇後並非中原女子,而是來自遙遠波斯的異客,出身於一個早已湮沒在黃沙中的古老邪教——劄中雖未明說教派名號,卻字字暗示著其崇拜的詭異:既奉光明熾烈的“永恒火焰”為創世之神,又敬幽暗深邃的“絕對黑暗”為歸宿,教中之人,皆以“火焰與黑暗的侍者”自居。
而這位皇後,在未嫁入燕宮之前,正是這邪教中地位尊崇的“聖女”——是被教眾視為“火焰之吻、黑暗之影”的存在,手中握著教中最核心、也最禁忌的秘傳之術。
她嫁入燕國時,大燕已如風中殘燭,外有強敵環伺,內有朝政腐朽。
而這位波斯聖女皇後,便在深夜的椒房殿裡,將那門連教中都禁絕外傳的秘法,悄悄帶入了慕容氏的血脈——此法有一個霸氣卻又陰毒的名字:龍脈延壽法。
慕容龍城在劄中,用近乎癡迷的筆觸,描摹著這法門的核心要義,字裡行間卻又藏不住對其“巧奪天工”的得意——此法根本不是武道修行的延伸,而是對“國運”的公然竊取!
它要求施法者必須是身負王朝氣運的君王或血脈最純正的王族後裔,需在特定的時辰——須是月隱星沉、天地間“陰盛陽衰”的子夜,立於王朝“龍脈彙聚之地”——往往是皇陵地宮最深處的“龍穴眼”上,輔以三樣媒介:一是君王自身的“心頭血”,二是波斯邪教特有的“聖油”據劄中隱晦記載,此油需以沙漠火蜥蜴的脂肪與黑暗中生長的“忘憂草”熬製,燃之有腐骨之香),三是一枚刻有波斯命運圖騰的“黑石”。
儀式啟動時,君王需跪於龍穴眼上,將心頭血混著聖油,在額頭、心口繪出邪教的“命運綁定圖騰”,而後雙手持黑石,誦念晦澀到令人牙酸的波斯咒文。
那咒文似哭似笑,如怨如訴,念到極致時,施法者需凝神冥想——不是武道中的“抱元守一”,而是要將自己的魂魄,化作一柄淬了邪力的鐵鉤,硬生生刺入那盤繞在王朝根基之下、肉眼難見的“龍脈虛影”之中!
那龍脈,本是王朝興衰的根基,是萬民耕織、士卒浴血凝聚而成的“國運之河”——平日裡如沉睡的巨龍,靜臥於大地之下,滋養著王朝的氣數。
可這“龍脈延壽法”,卻是要將這“巨龍”的生機,強行引向一己之身!
一旦綁定成功,萬民氣運便會如億萬條細微的金紅色絲線,被咒文與圖騰牢牢鎖住,從四方八野彙聚而來,順著黑石鑽入施法者的七竅,再流遍四肢百骸——那些絲線鑽入經脈時,會帶著萬民的體溫、勞作的疲憊、甚至生死的悲歡,卻被邪術扭曲成“滋養”的力量,一點點熨平肉身的衰敗,填補壽元的虧空。
簡而言之,便是以舉國百姓的氣運為“食”,以王朝的國祚為“薪”,來燃燒自己的殘命,竊取本該屬於王朝的綿長歲月。
寫到此處,獸皮手劄上的墨跡陡然變重,甚至有幾處墨點濺出,仿佛能看見慕容龍城落筆時,嘴角勾起的那抹既得意又扭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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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劄中毫不掩飾自己的“功績”:大燕早已亡了百年,城池化為焦土,宗室流散四方,可慕容氏的血脈未斷,子孫後代哪怕隻剩一人,心中“複國”的念頭也從未熄滅——正是這股不滅的執念,竟在冥冥之中,為早已斷絕的大燕,維係著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亡國龍脈”氣運。
那氣運如風中殘燭,似蛛網上的遊絲,尋常人根本無法感知,可慕容龍城卻如餓狼撲食般,死死抓住了這絲“救命稻草”。
慕容龍城以自己慕容氏嫡脈的身份為“引”,以這絲亡國龍脈為“根”,竟真的運轉起了那門邪法。
劄中寫道,初次施法時,他枯槁的手掌竟重新泛起了血色,原本渾濁的雙眼也變得清明;
十年、二十年、百年過去,身邊的人換了一代又一代,王朝更迭如走馬燈,唯有慕容龍城,靠著這絲偷來的龍脈氣運,像一株寄生在枯木上的藤蔓,硬生生從衰敗的邊緣爬了回來,苟延殘喘,活過了兩百年的光陰!
“燕亡,脈未絕;
脈弱,吾未死。”
這十二個字,慕容龍城寫得力透紙背,墨色深濃如血,既透著對命運的嘲弄,又藏著對自己“逆天改命”的狂妄——仿佛在向世人炫耀:縱使大燕已滅,他慕容龍城,仍能靠著這偷來的氣運,做兩百年的“活死人”,等著複國的那一天。
蕭峰看著劄上的字跡,隻覺指尖發涼,仿佛那卷獸皮手劄上,不僅有慕容龍城的墨跡,更沾著大燕百姓被竊取的氣運,以及那位波斯聖女皇後,從異域帶來的、揮之不去的黑暗氣息。
“啪!”
一聲脆響在靜悄悄的書房裡炸開,蕭峰指節發力,將那卷沾著兩百年陰邪氣的獸皮手劄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