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日清晨,蘇若雪揣著包曬乾的野菊花去同福裡。
周嬸家門簾剛挑起條縫,她便撲上來攥住蘇若雪手腕:"若雪姑娘!
我家阿福說,上回您給小囡紮的針,燒退得比西醫還快!"竹籃裡的野菊被塞進周嬸懷裡時,蘇若雪順勢問起海關貨輪:"周嬸可聽說,最近有日本貨輪總往碼頭跑?"周嬸抹了把圍裙上的麵粉,壓低聲音:"阿福昨兒值夜,說大和洋行的"春日丸"這月靠港三次,可申報單上隻寫了絲綢機——哪有船裝機器還冒黑煙的?"
那日顧承硯在倉庫翻舊賬,筆尖在"煤"字上戳出個洞。
蘇若雪回來時,發間珍珠沾著露水,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海關登記副本:"周嬸讓阿福偷抄的,"春日丸"每次都多報兩箱貨物,箱子上印著"大日本製鐵株式會社"。"
第二日晌午,兩人蹲在孫伯的舊書攤後。
老書商推了推花鏡,從紙堆裡翻出張泛黃的《申報》:"上月十五,山本在浦江飯店請客——"他指了指邊角模糊的照片,三個穿長衫的背影裡,最中間那個彆著紡織同業會的徽章,"這是周會長的馬褂扣子,我收舊報紙時瞅見的。"顧承硯摸出塊銀元壓在書堆下,孫伯卻推回來:"顧老板做的是救國的買賣,咱老輩兒的能幫襯點是點。"
回廠子的黃包車上,蘇若雪把照片夾進進貨單。
風掀起她的帕子,露出腕上那串顧承硯送的珍珠手鏈——是他用第一筆改良絲綢的利潤換的。"山本背後的財團叫"三井"。"顧承硯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喉結動了動,"我查過,三井在東北開礦,在華北修路,他們要的...是把上海的廠子變成他們的代工廠。"
蘇若雪的手指輕輕覆上他攥緊的手背:"所以你才急著讓新產品上市?"
"對。"顧承硯望著車外顧記綢莊的招牌被夕陽鍍成金紅,那抹紅像團火,"等咱們的軟緞占了七成市場,等碼頭卸貨的都是顧家的布包,他們就算燒了一個廠,也燒不儘所有希望。"
第三日清晨,顧記綢莊門前排起了長隊。
阿強舉著"顧記新緞·柔似春水"的木牌,額頭汗津津的:"少東家您瞧!
張太太帶著三個姨太太來買,說要給小姐裁嫁衣!"陳掌櫃捧著賬本從裡屋衝出來,水煙袋都忘了點:"蘇州的王老板要訂五百匹!
杭州的林記也加了三百!"
顧承硯站在櫃台後,看蘇若雪給顧客包緞子。
她的手指在絲綢上撫過,像在撫弄一片雲:"這軟緞過了七道漂染,透氣不悶汗,給小少爺做肚兜最合適。"顧客接過包時,瞥見緞子內側的"顧"字暗紋,眼睛立刻亮了:"到底是老牌子,這手藝——比洋貨強多了!"
暮色漫進賬房時,顧承硯還盯著桌上堆成山的訂單。
蘇若雪端來茶盞,茉莉香混著油墨味:"該回家了,明兒還要去紡織公會——"
電話鈴突然炸響。
兩人同時一震。
顧承硯的茶盞險些落地,他在褲腿上擦了擦手,才抓起聽筒。
"顧老板。"對方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鐵皮,還帶著刻意壓低的顫音,"彆問我是誰。
山本一郎要動手了,三天後——"
"動手什麼?"顧承硯的指節捏得發白,"你怎麼知道的?"
"他要燒的不止是你家廠子。"對方語速加快,背景裡傳來模糊的腳步聲,"紡織廠、米行、碼頭倉庫...他要把上海灘的民族工業——"
"哢"的一聲,電流雜音撕裂了話音。
顧承硯對著聽筒喊了兩聲,隻聽見忙音的"嘟嘟"聲。
他猛地掛斷電話,轉身時撞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浸透了半疊訂單。
蘇若雪扶住他胳膊:"承硯?"
"山本的目標不是顧家。"顧承硯抓起桌上的進貨單,手指順著"煤"的用量線劃過,"他要毀的是整個上海灘的實業!"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碼頭看到的劉探長,想起周會長換名片時的笑容,"那些跟他喝酒的、遞名片的...都是幫凶!"
窗外傳來夜風吹動銅鈴鐺的輕響。
顧承硯突然頓住,目光投向窗外的後巷——那裡本該有阿強安排的巡夜夥計,此刻卻靜得反常。
"若雪,去叫阿強和張工程師。"他摸出抽屜裡防身的剪刀,握在掌心,"把倉庫的消防水龍檢查一遍,再讓李老板聯係陳老大...還有,"他轉身時,看見蘇若雪發間的珍珠在陰影裡發著微光,聲音突然軟下來,"你...彆離開我視線。"
蘇若雪沒說話,隻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她轉身時,裙角帶起一陣風,吹得桌上的訂單嘩嘩作響。
其中一張飄落在地,最上麵寫著"顧記綢莊·民國二十六年五月十五"——而此刻牆上的掛鐘,正指向九點十七分。
後巷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巡捕房的警笛聲。
顧承硯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突然聽見圍牆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哢嗒",像是打火機開合的聲音。
他握緊剪刀,目光死死盯著陰影裡晃動的樹影——那裡,似乎有個煙頭的紅點,正明滅如鬼火。
喜歡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請大家收藏:()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