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想起三天前在閘北看見的米行,二十幾個百姓裹著破棉袍排到弄堂口,掌櫃的搖著頭說"今日無米";想起碼頭上掛著太陽旗的貨輪,艙門一開全是白花花的大米,卻偏要繞去吳淞口轉一圈再"進口"回來。
原來那些反常,都是這場陰謀的注腳。
"山田桑說笑了。"他扯出抹商人式的諂媚笑,指節卻在茶盞上掐得泛白,"糧食生意風險太大,不如..."
"風險?"山田突然笑出聲,鏡片後的眼睛眯成刀縫,"等華北的麥田全種上鴉片,等長江流域的水渠全被汙染,等上海的米價漲到一袋米換半條命——那時支那人的骨頭,比棉花還軟。"他端起茶盞抿了口,"鬆本那老東西總說要慢慢來,可帝國等不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來上海?
就是來替他按下啟動鍵的。"
顧承硯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想起昨夜在商會密室裡,蘇若雪指著資金記錄說"大生糧行三個月內給三井彙了八筆款",想起阿福說"最近蘇州河上多了五艘掛太陽旗的運糧船"——原來所有線索早串成了網,就等今天收網。
"內急。"他突然起身,木屐在榻榻米上刮出刺耳的響,"借一步。"
山田揮了揮手,注意力又落回電報上。
顧承硯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反手鎖上門。
鏡子裡的他臉色發白,金絲眼鏡歪在鼻梁上。
他扯鬆領口,讓冷風灌進胸膛,指尖在洗手台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必須立刻切斷糧道,必須拿到他們的聯絡網。"他摸出懷表,淩晨四點二十七分,"若雪那裡有三年的資金記錄,能順著彙款單找到糧商;趙副官的監聽組能截獲他們的電報——得在天亮前行動。"
離開櫻葉館時,晨霧漫過腳麵。
顧承硯解開和服外褂搭在臂彎,露出裡麵藏青長衫——這是蘇若雪昨夜特意縫的,裡袋縫著雙層暗格。
他摸出鋼筆在袖口快速寫下"糧商、碼頭、三井",又狠狠抹掉,墨跡在布料上暈開團黑。
轉過街角,阿福的黃包車早候在梧桐樹下,車簾掀開的瞬間,他壓低聲音:"去法租界巡捕房,找趙副官。"
趙副官正蹲在辦公室地上撿子彈——聽見顧承硯的話時,握槍的手一抖,子彈"當啷"掉在青石板上。"你是說...小日本要拿糧食當刀?"他彎腰時軍帽滑到後頸,露出頸側一道舊疤,"我這就調監聽組,把法租界所有糧棧的電話都掛上。
對了,碼頭那邊我讓老張盯著,有運糧船靠岸立刻報信。"
"還有。"顧承硯指節敲了敲桌麵,"讓阿福去商會找蘇小姐,她那裡有三年的資金往來記錄,重點查和三井、三菱有聯係的糧行、米棧。"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告訴她...動作要快。"
商會後樓的賬房裡,蘇若雪正對著台燈翻賬本。
她聽見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便見阿福撞開門,額角掛著汗:"顧先生說,要您立刻整理山田相關的資金記錄,特彆是糧行、碼頭的賬目!"
"知道了。"蘇若雪的手指在賬本上翻飛,發間茉莉簪子隨著動作輕晃。
她想起昨夜顧承硯趴在書桌上抄《東京商工名錄》,墨汁沾了半手背;想起他學深川口音時故意把"は"發成"わ",惹得她笑出眼淚——原來那些笨拙都是伏筆,他早把刀磨得鋒利,就等今天出鞘。
"1935年春,大生糧行向三井物產彙款五萬銀圓。"她抽出一張單據夾進牛皮紙袋,"1936年秋,福興米棧向三菱商事彙款三萬。"指尖突然頓住,"1937年正月...同泰碼頭?"她翻開另一本賬,"每月十五彙五千,備注"倉儲費"——可同泰碼頭根本沒有日商倉庫。"
窗外突然炸開一聲驚呼:"著火了!倉庫著火了!"
蘇若雪猛地抬頭,看見後窗外騰起滾滾黑煙,火星子借著風勢往賬房撲。
她抓起牛皮紙袋衝出門,正撞上進門的顧承硯。"倉庫!"她喘著氣,"火從後窗燒起來的,可能有人潑了煤油!"
顧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倉庫裡鎖著近十年的賬本,鎖著與日商往來的所有證據,鎖著能把"櫻花計劃"撕成碎片的鐵證。"救火!"他扯下外套衝向火場,"阿福,去巡捕房調水龍!
趙副官,帶人守住出口,彆讓可疑的人跑了!"
水龍的轟鳴聲中,火勢被壓了下去。
顧承硯站在焦黑的倉庫前,看著滿地灰燼,喉間像塞了團燒紅的炭。
蘇若雪蹲在廢墟裡翻找,指尖被碎木紮出血珠,卻仍在扒拉著。"承硯!"她突然喊出聲,舉起一枚帶血的銅牌,"這裡有這個!"
顧承硯接過銅牌,煙火熏得發黑的表麵上,"林澤遠"三個字卻清晰如刀刻。
他翻轉銅牌,背麵有個極小的櫻花印記——和林秋生父親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查林澤遠。"他把銅牌塞進蘇若雪掌心,聲音像浸了冰的刀鋒,"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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