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往昔的繁華如夢幻泡影,如今已被巨大的恐慌所籠罩。恐慌如同肆虐的瘟疫,在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上瘋狂蔓延。城門緊緊關閉,沉重的鐵閘轟然落下,門後用沙袋與巨石層層堆砌,築起了數層街壘。城頭上,守軍士兵們麵色如紙般慘白,眼神中滿是驚惶與恐懼,他們緊緊握著手中的刀槍弓弩,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城外,儼然已是人間地獄。曾經風景如畫的近郊,此刻已化作一片焦土。被重炮反複轟擊的土地上布滿了巨大的彈坑,宛如麻風病人那坑窪不平的臉。倒塌的房屋隻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還在兀自冒著縷縷青煙,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繁華與如今的悲慘。隨處可見橫七豎八倒斃的屍體,有士兵,也有平民,他們或是被炮火無情地撕碎,或是被履帶殘酷地碾過,在這寒冷的風中迅速僵硬、發黑。空氣中濃重的硝煙味、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以及令人作嘔的屍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讓人幾近昏厥的惡臭。
更令人感到絕望的,是那如潮水般不斷洶湧迫近的鋼鐵洪流與森嚴軍陣!
北麵、東麵、西麵……在目力所及的原野之上,一隊隊“龍吼鐵浮屠”宛如移動的鋼鐵堡壘,它們排列成極具壓迫感的陣線,履帶發出沉悶的轟鳴,噴吐著濃濃的黑煙,緩緩地向前推進。那粗短的炮管猶如死神的指爪,冰冷而無情地指向搖搖欲墜的城牆,仿佛下一秒就會將這座古老的城市徹底摧毀。在這些鋼鐵巨獸之間以及後方,是密密麻麻如同灰色森林般的“驚雷營”步兵方陣,他們手中的刺刀在冬日那微弱的陽光下反射著森寒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更遠處,依稀可見“鎮江”號那鋼鐵巨艦在江麵上如幽靈般遊弋的恐怖身影,它那黑洞洞的炮口遙指著城池,仿佛隨時準備給予這座城市致命一擊。
九江城,已然被蘇明博的鋼鐵雄師徹底合圍,宛如汪洋之中一座孤立無援的孤島,在狂風巨浪中搖搖欲墜。
楚王府,摘星樓。這座王府中最高的建築,本是楚淮安登高賞景、吟風弄月的風雅之地。此刻,楚淮安卻失魂落魄地站在樓頂的欄杆旁,凜冽的寒風吹得他的蟒袍獵獵作響,可這風卻吹不散他臉上那如死灰般的顏色,以及眼中無儘的恐懼與茫然。
他俯瞰著城外那鋪天蓋地、無邊無際的鋼鐵洪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長江防線,在蘇明博的強大攻勢下,竟如紙糊一般被輕易地撕碎。他寄予厚望的安南象兵,那些曾經讓他以為能扭轉戰局的龐然大物,在鋼鐵炮火的猛烈轟擊下,瞬間化為血肉泥濘;而那凶名赫赫的倭寇浪人,也在金屬風暴的肆虐中魂飛魄散……曾經的自負、矜貴以及對“奇技淫巧”的蔑視,此刻都如同最辛辣的諷刺,狠狠地抽打著他的臉。
王允連滾帶爬地衝上摘星樓,官帽歪斜,狼狽不堪,聲音帶著哭腔,驚恐地喊道:“王爺!王爺!不好了!西城……西城守將張超……他……他竟然開城投降了!叛軍……叛軍的鐵甲車已經如入無人之境,進城了!”
“什麼?!”楚淮安的身體猛地一晃,仿佛被重錘擊中一般,踉蹌著扶住冰冷的欄杆,才勉強沒有摔倒。西城……那可是他布防的重中之重啊!居然連一日都沒能撐住?
仿佛是為了印證王允的話,西城方向,突然傳來幾聲沉悶的炮響!緊接著,便是更加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排槍聲!中間還夾雜著人們驚恐的尖叫和零星的、絕望的抵抗聲。一股濃煙在西城城區迅速騰起,如同一個不祥的預兆,宣告著這座城市的淪陷。
“報——!”又一個渾身浴血的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衝上來,撲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喊道:“南……南城水門被叛軍鐵甲艦的巨炮轟開了!步卒……步卒正沿著河道如潮水般湧入!”
“報——!東城……東城守軍嘩變!他們打開了城門!叛軍……叛軍的鐵甲車已經入城了!”
壞消息如同雪崩一般,一個接一個地接踵而至!每一道稟報,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在楚淮安的心口。他精心布置的防線,他倚為乾城的軍隊,在蘇明博絕對的力量碾壓以及內部的迅速崩潰下,徹底土崩瓦解。
“完了……全完了……”楚淮安喃喃自語,眼神變得渙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猛地抓住王允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幾乎嵌進了王允的肉裡,聲音嘶啞而顫抖地喊道:“走!快走!備船!從南水門走!去……去東瀛!快!”
王允看著楚淮安那狀若瘋癲的模樣,又轉頭看向城外那勢不可擋的鋼鐵洪流以及城內四處升騰而起的硝煙,臉上也隻剩下絕望的慘白。走?還能走到哪裡去呢?長江已經被“鎮江”號嚴密封鎖,陸路更是被鋼鐵洪流完全淹沒……他們已經插翅難飛了啊!
摘星樓下,王府內已然是一片大亂。仆役、侍女們哭喊著四處奔逃,瘋狂地搶奪著細軟。昔日莊嚴肅穆的王府,瞬間淪為了末日般的混亂之地,充斥著絕望與恐懼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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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安在王允和幾個忠心侍衛的攙扶更像是拖拽)下,跌跌撞撞地衝下摘星樓,朝著王府後花園的隱秘小碼頭奔去。那裡,常年備著一艘輕快的舢板,承載著他最後的一絲希望。此刻,他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逃!逃離這座即將被鋼鐵與火焰徹底吞噬的城池!
然而,當他們狼狽地衝到後花園湖邊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
那艘寄托著最後希望的舢板,正被幾個王府侍衛奮力推向湖中。但湖邊,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鬼魅一般,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楚喬。
他身著筆挺的江北新軍尉官製服,腰間挎著手槍,年輕的臉龐上帶著複雜的神色,既有對楚淮安的痛心,又有完成使命的決絕,唯獨沒有絲毫的意外。他身後,是十幾名手持“驚雷”四式後裝線膛步槍更為先進的武器)的士兵,槍口冷冷地指向楚淮安一行人,散發著冰冷的殺意。
“安少,”楚喬的聲音在寒風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絲沉重,仿佛承載著無數的無奈,“此路不通了。放下武器吧。負隅頑抗,不過是徒增死傷罷了。江北新軍,隻誅首惡,不罪脅從。”
楚淮安看著這個自己曾經視若草芥、如今卻成為自己掘墓人之一,又看看那些黑洞洞的、代表著新時代力量的槍口,再看看湖中那艘已被士兵牢牢控製住的舢板……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他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癱倒在地。蟒袍沾滿了泥土,顯得肮臟不堪,金冠也滾落一旁,失去了往日的威嚴。他失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口中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絕望嗚咽,仿佛在向這無情的世界發出最後的悲鳴。
四麵楚歌,孤城落日。九江城頭,一麵殘破的楚字大旗,在凜冽的寒風中,無力地頹然飄落。一個舊的時代,連同它最後的倔強,在這鋼鐵洪流的重重包圍中,轟然倒塌,如同曆史長河中的一粒塵埃,被無情地掩埋。
然而,命運似乎並未就此放過楚淮安。就在楚喬以為大局已定之時,變故陡生。原本已經癱倒在地的楚淮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他趁著眾人不備,猛地從地上爬起,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衝向湖邊。眾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等反應過來時,楚淮安已經縱身跳入了湖中。
“不好!快追!”楚喬大喊一聲,立刻帶著幾名士兵沿著湖邊追去。可是,湖麵寬闊,楚淮安入水後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此時,天色漸暗,湖麵上波光粼粼,給搜尋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大帥,怎麼辦?讓兄弟們下水找找?”一名士兵焦急地問道。
楚喬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後說道:“不行,天色已晚,水下情況不明,貿然下水太危險。不過,絕不能讓他就這麼跑了。立刻通知附近所有巡邏部隊,封鎖周邊水域,務必將楚淮安找到!”
與此同時,在湖底,楚淮安憑借著對王府周邊環境的熟悉,正奮力朝著湖的另一邊遊去。他深知,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被楚喬抓住,等待他的必將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知遊了多久,楚淮安終於在一處隱蔽的湖岸浮出水麵。他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韌。他不敢停留,迅速換上事先藏在這裡的普通百姓衣物,朝著城外的方向逃去。
一路上,楚淮安小心翼翼地避開蘇明博軍隊的巡邏隊。他深知,自己必須儘快逃離金陵,前往東瀛尋求庇護。雖然前途渺茫,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經過數日的艱難跋涉,楚淮安終於來到了海邊。他四處打聽,得知有一艘即將前往東瀛的商船。為了登上這艘商船,楚淮安用儘了自己身上僅有的錢財,還許下了諸多承諾,終於說服了商船的船主。
隨著商船緩緩駛離港口,楚淮安站在船頭,望著漸漸遠去的九江城,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但隻要能在東瀛活下去,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然而,等待他的東瀛之行,又將會是怎樣的命運呢?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與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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