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咋了?老遠就聽見舅吼得跟打雷似的!”
常茂聲若洪鐘,他那隻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先掃過怒氣未消的藍玉,又看向朱雄英,咧開大嘴笑道,“喲,外甥!聽說你把陽和衛那狗屁知縣給剮了?還把他魂兒釘在碑上烤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乾得漂亮!”他蒲扇大的巴掌習慣性地就想往朱雄英肩膀上拍,半途想起對方身份,又硬生生收了回來,搓了搓手。
“大舅。”朱雄英微微頷首。
“常黑子!你來得正好!”藍玉一見常茂,火氣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你說說!那王仁狗東西該不該死?雄英做得對不對?”
“廢話!”常茂那隻小眼也瞪圓了,“敢欺負到咱外甥治下的百姓頭上,還敢害死忠良?死一百遍都不夠!要我說,雄英還是心軟了!就該把那狗官的皮扒下來蒙鼓,骨頭拆了喂狗!再把那庸醫的心肝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揮舞著砂鍋大的拳頭,唾沫橫飛,比藍玉罵得還凶殘。
但那雙雌雄眼裡,除了煞氣,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看似粗豪莽撞,實則粗中有細,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外甥絕對的支持,同時也觀察著朱雄英的反應。
朱雄英無奈地笑了笑:“大舅,舅姥爺,戾氣太重了。”
“人死債消,魂魄永鎮已是極刑。立像警世,震懾後來者,才是長久之計。”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嚴肅,“陽和衛之事已了,民心初定。當務之急,是整頓軍務,按原定計劃,兩日後拔營,全速趕往大同,與二叔、三叔他們會合!北元殘部動向不明,軍情如火,不容耽擱。”
提到正事,藍玉和常茂臉上的怒容和嬉笑瞬間收斂,變得肅殺凝重。
藍玉重重哼了一聲,壓下心頭餘怒,沉聲道:
“殿下放心!軍務早已安排妥當!兒郎們憋了這麼久,就等著開拔殺韃子!陽和衛這點破事,耽擱不了咱們砍人!”
常茂也拍著胸脯,鐵甲鏗鏘作響:
“外甥你指哪俺打哪!保管第一個衝上去!大同會師,看俺老常給你打頭陣!”
“好!”朱雄英站起身,年輕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銳氣,“傳令下去,全軍休整,厲兵秣馬!兩日後,卯時正刻,拔營啟程,兵發大同!”
“遵令!”藍玉、常茂及帳內眾將轟然應諾,殺氣騰騰的聲音直衝雲霄。
兩日後,清晨。
卯時未到,陽和衛城外已是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大軍列陣完畢,肅殺之氣衝散了晨霧。
戰馬低嘶,甲胄摩擦,彙成一片沉悶而威嚴的聲響。
朱雄英一身明光鎧,外罩杏黃龍紋戰袍,在藍玉、常茂、張彪、二虎等一眾悍將的簇擁下,策馬立於中軍大纛之下。
他回首望了一眼陽和衛城,城門口,無數百姓自發聚集,默默相送。
陳大娘被攙扶著站在最前麵,手中緊緊攥著一把新采的、帶著露水的野花。
衙門前,陳阿牛父子雕像的基座已然立起,工匠們正忙碌地雕刻著石像的雛形。
遠處南山腳下,兩座新墳靜靜矗立,墓碑在晨光中反射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