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雕花木窗時，段譽解開腰間沉重的龍紋玉佩，看它墜入妝奩發出清響。
木婉清正倚在湘妃竹榻上撫琴，琴弦突然走音，她抬頭望見夫君眉間凝結的愁雲，素手懸在半空：“又是什麼煩心事？”
珠簾微動，鐘靈抱著團絨絨的閃電貂跳進來，發間茉莉簪子晃出細碎銀光。她正要開口，卻見段譽癱坐在紫檀木椅上，冠冕歪斜，額前碎發被冷汗黏在蒼白的臉上，到嘴邊的玩笑話頓時咽了回去。
“陛下今日臉色比禦膳房的冷膳還難看。”德妃王語嫣端著溫茶款步而入，聲音軟得像江南春水。
她蹲下身時，繡著並蒂蓮的裙裾掃過冰涼的青磚，茶湯熱氣氤氳中，段譽恍惚看見無量玉璧下那個白衣少女，那時他隻需為一隻玉蟾蜍歡喜半日。
“當皇帝……”段譽突然苦笑，伸手摩挲著扶手處的螭龍紋，“還不如做個富貴王爺。”
他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燭火上的煙，木婉清的琴聲戛然而止，鐘靈懷中的閃電貂不安地扭動起來。默默將茶盞往前推了推，茶水倒映著段譽黯淡的瞳孔，仿佛盛滿了蒼山洱海的月光。
木婉清“噌”地站起身，腰間匕首帶起的風聲驚得鐘靈縮了縮脖子。
“那些大臣又為難你了？”她柳眉倒豎，眼角還帶著未褪的狠厲，全然不似後宮中溫柔的模樣，
“我這就去……”
“婉妹。”段譽抬手止住她，掌心的薄繭蹭過袖口，那是批閱奏章磨出的痕跡，
“這次是金國和安南的事，你去不得。”
鐘靈悄悄挪到他膝邊，小獸般仰起臉：“段郎要是不開心，咱們學神仙姊姊躲進無量山洞好不好？我帶著蜂蜜，還有會裝死的貂兒。”
她發間茉莉香混著少女特有的清甜，讓段譽想起初遇時那個摘野果的靈動身影。可如今，他的衣袍上永遠沾著禦書房的墨香，再回不去那個追著玉璧仙子奔跑的少年。
德妃忽然輕聲哼起太湖小調，指尖溫柔地梳理段譽淩亂的發絲。在這江南軟語裡，他閉上眼，看見二十年前的自己在王府花園追蝴蝶，看見父親抱著他登上世子之位時驕傲的目光，更看見蕭峰在雁門關外墜落的身影。冰涼的液體滑進嘴角，他這才驚覺自己哭了，鹹澀的淚水滴在地上，暈開一朵深色的花。
暮春的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宣紙上投下細碎的銀斑。
段譽捏著未批完的奏折，目光卻早已渙散。案頭的銅鶴香爐飄出嫋嫋龍涎香，王語嫣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倚在博古架旁翻閱《莊子》，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美得驚心動魄。
王語嫣斜倚在湘妃榻上，月光為她素白的紗衣鍍上銀邊，整個人宛如從畫中走出。聽見腳步聲，她微微側身，玉腕輕抬："你來看看，這《神農本草經》裡說的安胎藥方......"
段譽在她身邊坐下，指尖拂過她鬢角碎發。近看才發現，她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想來是孕期不適難以安睡。"莫要累著。"他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嗅到發間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混著藥味，"有什麼事，叫侍女們去做便是。"
王語嫣將頭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隻是想著，要給孩子最好的......"話語間滿是初為人母的小心翼翼。段譽低頭，在她發頂落下一吻，忽然覺得，這宮中的明爭暗鬥、朝堂的波譎雲詭，在懷中這兩份沉甸甸的期待麵前，都變得不再重要。
夜風穿堂而過，卷起紗帳輕舞。段譽擁著心愛的人，聽著窗外的蟲鳴，心中泛起從未有過的安寧。原來這人間至樂，不過是看著心愛之人孕育新生命，守著這份煙火溫暖，靜待花開。
王語嫣斜倚在湘妃榻上，鮫綃紗衣下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宛如含露的白蓮苞，將精致的纏枝蓮紋錦緞撐出柔和的弧度。案頭的《玉房秘訣》攤開在膝頭，她卻隻是出神地望著自己凸起的腹部，纖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錦緞。
"娘娘，該用安胎藥了。"
侍女捧著青瓷藥碗輕步而入，瞥見主子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王語嫣如夢初醒般抬起頭，蒼白的臉頰泛起一抹病態的嫣紅，自害喜以來，她常覺頭暈目眩，連最愛的書畫都難以靜心臨摹。藥碗遞到唇邊時，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又想起郎中"為保龍脈"的叮囑，終究小口抿下。
暮色漸濃，殿內燭火次第亮起。
王語嫣扶著雕花紫檀桌緩緩起身，廣袖下的腰肢已不複往日盈盈一握。她走到銅鏡前，望著鏡中身形微豐的自己，指尖撫過下頜新增的淡淡細紋，忽而自嘲地輕笑。往日那個癡迷武學圖譜的清冷女子，如今卻因腹中血脈變得這般多愁善感。
王語嫣轉過身，腹中的孩子似是感受到父親氣息，突然輕輕一動。王語嫣睫毛輕顫，蒼白的臉上綻開驚喜："陛下，你瞧......"說著，她顫抖著牽過段譽的手，覆在微微起伏的小腹上。
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段譽望著愛妃泛著淚光的眼睛，看著她因妊娠而略顯浮腫的指尖，忽然覺得這隆起的弧度比無量玉璧上的仙子圖還要動人。王語嫣靠在他肩頭，聲音帶著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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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讀《詩經》，"乃生男子，載寢之床"......不知咱們的孩子......"話未說完，卻已被段譽輕輕按住嘴唇。
夜風掀起紗帳，燭火明明滅滅。王語嫣蜷在段譽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腹中的胎動漸漸平息。她撫著腹部的手慢慢收緊，忽然覺得，那些曾令她癡迷的武學秘籍、玉像幻影，都不及此刻腹中鮮活的小生命來得真實。
不免溫存一時，待王語嫣睡下，段譽轉過九曲回廊，竹劍居住的聽竹軒飄來淡淡竹葉清香。
推開門，隻見她正跪坐在軟榻上縫製小衣，月白色裙裾鋪展如蓮。聽見腳步聲，她慌忙用帕子蓋住繡品，耳尖泛紅：
"陛下怎麼來了？"段譽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想起今早請安時，她因害喜而蒼白的臉色，此刻卻在燭光下泛著動人的紅暈。
"讓我瞧瞧。"段譽伸手輕輕覆上那片溫熱，掌心傳來若有若無的悸動。
竹劍僵直著身子，過了許久才慢慢放鬆，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昨兒夜裡，它好像動了一下......"聲音裡帶著初為人母的忐忑與歡喜。
慧嬪竹劍坐在窗前，昏黃的燭光搖曳。她微微仰起頭，腹中的小生命似在輕動，臉上泛起一抹溫柔而羞澀的紅暈。
竹劍的腰身已顯圓潤，從前輕盈的羅裙如今也稍顯緊束。她抬手輕撫隆起的小腹，動作輕柔而充滿愛意。那雙手，曾握劍淩厲，此刻卻滿是母性的柔軟。她的眼神中透著期待與不安，似在想象著孩子的模樣。
燭光灑在她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她微微皺眉，似是腹中的胎動有些異樣，又或是孕期的不適。但很快，嘴角又浮現出一抹淺笑，那笑容裡滿是即將為人母的甜蜜。
竹劍起身，步伐已不複往日的輕快，略顯遲緩。她走到床邊坐下，輕輕靠在床頭，手仍放在腹部。她望向床帳上繡著的並蒂蓮，眼中閃爍著微光，似在憧憬著孩子出生後的生活。
“寶寶，你可要乖乖的。”竹劍輕聲呢喃，聲音溫柔似水。她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回蕩，帶著無儘的慈愛。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腹中的生命，心中滿是幸福與期待。
這時，一陣夜風吹過，窗紗輕輕飄動。竹劍睜開眼睛，眼神中透著堅定，似是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準備。她輕撫著肚子，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好。
離開清輝殿時，段譽衣袂還沾著王語嫣身上的雪鬆香，鬢角又染上竹劍居所的竹葉清氣。
夜風裹著晚春的暖意拂過宮牆，他卻未覺輕鬆，兩位愛妃腹中新生命帶來的喜悅，總在夜深人靜時，被朝堂上的暗流衝散得七零八落。
穆貴妃所居的蘭芷宮飄來幽幽素心蘭香，廊下的羊角宮燈在青磚上投下溫柔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