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攀花縣城籠罩在惶恐中,城頭火把搖曳如風中殘燭。
城門的守卒僅剩兩人,領頭的劉二爺告病,其他的守卒也各有理由告假。
縣令府內,主簿抱著一摞文書踉蹌撞進書房,衣襟上沾著打翻的墨汁:“大人!北街商戶全跑了,衙役捕快隻剩七八個人,其他全部告假,連馬廄的草料都被搶空了!”
趙縣令癱坐在太師椅上,官帽歪斜,十指死死摳著黃花梨扶手。案頭堆滿金銀細軟,一尊鎏金貔貅鎮紙壓著半截撕破的官文——正是昨夜擬好的乞罪折。城外的流寇像把懸頸刀,割得他夜不能寐。
“備馬車!”他猛地起身,腰間玉帶鉤“哢”地崩開,“從西門走,把剩下的衙役兵卒全叫上,就說隻要躲過這一劫,老爺我有重賞!”
餛飩攤的湯鍋還在咕嘟冒泡,竹凳卻被逃難的人群撞翻在地。清晨出攤的小販剛剛得知流寇的消息,嚇得連湯鍋都不要了,直接跑回家喊上娘們逃命。
綢緞莊an抱著兩匹蜀錦往驢車裡塞,忽見街角癱坐著個熟悉身影——醉仙樓賬房周先生正哆嗦著往算盤上纏麻繩。
“老周快走!”沈掌櫃拽他衣袖,“流寇夜襲小魚鄉,打的驚天動地,雷火轟鳴!下一個就是攀花縣城!”
“走?”周先生渾濁的眼底泛起血絲,“我家少東家就在小魚鄉,她若是出事了,醉仙樓上上下下,一個都活不……”
他忽地噤聲,遠處一匹瘦馬撞開虛掩的城門,疾風馳過,驚起的煙塵裡,似乎飄來零星字句。
“捷報!小魚鄉……大捷!”
老周快步衝了過去,卻見瘦馬背上坐著的不是彆人,正是少東家的一名近身侍衛。
“老五,老五!”老周急忙向侍衛招手,侍衛勒住韁繩,停在了老周麵前。
“老五!少東家可還好?”老周氣喘籲籲的問道。
“少東家無恙!”侍衛答道。
“小魚鄉呢?”老周又問。
侍衛高舉染血旌旗,嘶啞的吼聲刺破長街:“小魚鄉大捷!五百流寇儘數伏誅!”
“真的麼?”沈掌櫃和十幾個縣民圍了過來。
“千真萬確!夏營尉率領鄉勇營,滅了流寇!”侍衛喊道:“諸位讓一讓,待我去向縣衙報捷!”
“今日,夏營尉就會押著流寇屍體,來縣衙為鄉勇慶功!”
趙縣令的馬車剛出西城門,便聽到後方傳來了主簿的聲音:“大人,等等!”
趙縣令眉頭一皺,示意馬車停下。
不等主簿喘勻氣,他便嗬斥:“主簿,本縣讓你留守縣衙,你出來作甚?你若也走了,縣中事務誰來主持!你放心,過了這劫,本縣定給你記上一功!”
主簿終於喘好氣,他將一副狀紙遞給縣令,說道:“大人不用走了,小魚鄉大捷,這是夏營尉親自派人送來的捷報!”
“什麼?”趙縣令搶過狀紙,一目十行的掃過捷報內容。
“流寇軍五百,披甲持刀,全滅?”趙縣令指尖發顫,想起不久前他向夏淮安索要二十瓶仙人醉時,對方滿臉都是人畜無害的笑容,還痛快的答應下來。
看似溫和的生意人,竟然能全殲五百流寇軍?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命主簿湊近,耳語道:“主簿,你派人去小魚鄉探探,萬一這捷報是假的……”
“假不了!”主簿強忍厭煩之色,說道:“請大人回縣衙坐鎮,小魚鄉送捷報的人說,夏營尉將親自押送流寇屍體,來縣衙為鄉勇請功。”
“好,好!太好了!”趙縣令聞言大喜,流寇屍首交給他來處理,功勞交給他來彙報,他自然就能稍微添油加醋,把自己的功勞也算一份報上去。
亂世之中,軍功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