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語的童隊長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隻見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處的喉結隨之上下滾動了一下。與此同時,掛在他粗壯脖子上的那條粗大金鏈子也跟著輕微顫抖起來。“要不……咱們找那些催收的人‘幫幫忙’,把他給勸退得了?”童隊長試探性地提議道。
還沒等童隊長的話音完全落下,一旁的周主任便怒不可遏地咆哮起來:“蠢貨!你難道就隻會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嗎?我們要做的是讓他自己乖乖地卷鋪蓋走人!”說話間,周主任狠狠地將手中尚未抽完的雪茄煙灰彈向童隊長,正巧落入他的衣領之中。童隊長被燙得渾身一抖,但卻不敢有絲毫怨言。
就在這時,周主任伸手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準備取出一些重要文件。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伴隨著抽屜被緩緩拉出,一遝早已泛黃的老照片竟然從裡麵滑落出來。這些照片顯然年代久遠,上麵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和汙漬。其中一張照片格外引人注目,畫麵中一群身穿工作服的年輕人正圍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仔細看去,可以發現照片中的老張正值青春年少,脖頸上戴著一條精致的絞絲金鏈,而他胸前佩戴的工作編號“07”則在斑駁的鏽跡映襯下,仿佛正在無聲地哭泣流血。
正當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之時,原本安靜待在籠子裡的八哥突然像是發了瘋似的撞開籠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撲過來,精準無誤地叼起那張有著老張身影的照片後,又迅速飛回籠子裡,並開始得意洋洋地叫個不停。周主任見狀,先是一愣,隨後爆發出一陣夾雜著鳥鳴聲的狂放笑聲:“哈哈哈哈哈,就連這隻畜生都比你們懂得如何去啄食自己想要的東西!”
藥房的消毒水味刺得代鵬鼻腔生疼。他攥著半月攢下的零錢——五塊十塊的皺票夾著網貸催收單,櫃台上二手支架的金屬齒輪泛著暗紅鏽跡。"上個月工地摔死那人用過的,"店員敲了敲調節閥,"便宜兩百。"
手機震動,妻子發來女兒輸液的照片:"幼兒園要交繪本費"。他想起那個暴雨夜,女兒高燒40度,自己卻因補貼接了七單外賣,最後摔在工地坑洞裡。智能手環"叮"的一聲綁定公司係統:"今日巡更目標步"。鏡中的瘸腿身影與五年前雨中疾馳的外賣員重疊,支架咬合聲替代了當年車輻斷裂的脆響。
b區17柱的排水管裂口噴湧黑水時,多雲的天光正照在周主任外甥的金鏈上。那棺材造型的吊墜在內網屏幕前晃動,鬥地主背景音裡彈出童隊長的消息:"刪除昨晚0315監控。"
"工程部人呢?"代鵬的對講機炸響電流聲。坤子嚼著檳榔嗤笑:"童隊說今天調休。"汙水漫過他淘來的二手工裝靴,402住戶的尖叫已刺穿走廊。穿真絲睡衣的女業主揮舞泡爛的愛馬仕包,水晶指甲戳到他滲血的護具上:"我這包頂你三年工資!"退休教師推著金絲眼鏡:"根據物業管理條例第38條…"
童隊長晃著金鏈擠進人群,汙水中的小王工作證照片浮腫發白:"看看!這就是擅離職守的後果!"彎腰時鏈墜浸入黑水,"火化車間特供"的字樣在陽光下泛冷。穿貂皮的女人揪住鏈子尖叫,斷裂的金鏈墜滾進汙漬,智能手環突然震動:"暴力衝突警告!扣除本月安全獎!"
監控室的屏幕藍光裡,二十三封未拆的辭職信在櫃頂搖晃。小趙直播間標題改成《黑心保安毆打業主》,畫麵裡代鵬的支架鎖扣崩開,金屬齒紮進腐肉。阿勝突然指著汙水畫麵:"快看!有東西反光!"
放大十倍的畫麵中,半枚刻著"07"的鑰匙沉浮——正是小王更衣櫃的編號。老楊的哮喘噴霧瓶"哢嗒"落地,貼紙上的歪扭太陽與苗苗作業本上的如出一轍。痰盂裡的血沫濺上監控屏,周主任外甥的金鏈吊墜反著屍檢台般的冷光。
代鵬癱在更衣室角落,支架齒輪已鏽死在潰爛的皮肉裡,周主任外甥劉胖子踹開櫃門,翻箱倒櫃找什麼東西。
排水管裂口處漂著老張的降壓藥瓶,鋁箔上的指紋在黴斑中重生。整棟樓突然斷電,應急燈綠光中,泛黃的抬屍班合影從櫃底滑出:二十三個穿殯葬服的身影站在火化爐前,老張的金鏈編號"07"正在爐火中熔化。
智能手環彈出猩紅彈窗:"您的勞動合同將於24小時後終止"。遠處殯儀館的煙囪吐出黑煙,在空中凝成絞索懸在民保公司上空。月光穿透窗柵欄,將代鵬的影子釘在《勞動法》封麵上,那本書的邊角已被蟑螂啃出蜂窩狀的洞。
支架齒輪發出最後一聲呻吟時,401住戶的索賠清單正被掃描進集團審計係統。周主任的新金鏈已從保險櫃取出,吊墜內側新刻著:"2023年優化標兵"。
民保公司值班室的掛鐘敲響子夜時,代鵬正蜷在長條凳上給支架齒輪抹黃油。窗外的冬雨淅淅瀝瀝,走廊儘頭炸雷般響起一聲喝罵:"個板養的,夜班登記表又沒填全!"金鏈子晃過門縫,叮當聲混著八哥學舌的官腔:"照行)!照!"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老楊蹲在暖氣片旁卷煙絲,火星子忽明忽暗:"劉胖子,巡邏路線上新開三家奶茶攤。"他朝痰盂啐了口帶血絲的唾沫,皖北口音沉得像老井:"聽說劉胖子體院散打冠軍,腰上彆的橡膠棍還掛著吊牌哩。"
"你這話講得蹊蹺,"小趙蹺著二郎腿刷短視頻,油亮的青春痘在屏幕藍光裡發亮,"人家脖子上金鏈子頂俺半年餉銀,犯得著使棍子?"視頻裡正播著牛肉湯探店,坤子提著塑料袋撞進來,脆生生的方言裹著油條香:"管談沒問題)!新鮮出鍋的排班表!"
代鵬盯著"殯儀館專用"的塑料布,耳畔忽地響起老家的花鼓調:"這公司裡頭,活人使的物件都沾著死人味。"那時他倆給領導搬家,從紅木衣櫃暗格裡抖落出二十三個骨灰盒,裡麵都是黃白之物,老張硬是用粗糲的指節記下了每個盒底的編號。
次晨陰雲壓城,b區17柱的排水管裂口像豁了牙的土灶。代鵬拄著支架往縫裡塞塑料布,汙水浸透的工裝褲凍成鐵皮,粗糲的方言混著寒氣打顫:"這活計比老家犁旱田還磨人。"402的女業主踩著細高跟衝來,尖嗓門錐子似的:"搞哄個啊乾什麼)!我家馬桶又反水了!"
"勞您搭把手。"代鵬抹了把臉上的泥漿,支架咬破的傷口滲著黃水。女業主捂著鼻子退後三步:"癔癔症症瘋瘋癲癲)的!童隊長呢?我要找領導!"
"童隊陪主任視察火化車間了,"坤子嚼著檳榔晃來,辛辣的方言裹著檳榔渣,"要不您去殯儀館找他們噻?"女業主的鱷魚皮包砸在代鵬背上,智能手環"滴"地扣了五十分精神文明獎——總部的考核係統跳出一串字母開頭的代碼。
傍晚雨腳如麻,值班室燈泡蒙著層灰。老楊擦著裂成蛛網的老花鏡:"九八年改製那會子,抬屍隊戴的白手套,現今都換成金鏈子嘍。"鏡片裂痕裡,劉胖子金鏈在監控屏裡晃悠——那小炮子混混)正翹腳啃雞腿,棺材吊墜在霧氣裡泛著冷光。
"最新通知!"小趙舉著手機嚷嚷,塑料普通話裡摻著方言尾音,"集團要搞"優化標兵"評選,末位淘汰!"豁牙同事掰著指頭算賬,漏風的話像破風箱:"十二個人,正好每月末一個。"
代鵬縮在角落給支架上機油,骨節粗大的手捏著老張留下的花鼓戲唱本。齒輪咬合的聲響混著窗外的哀樂,手機突地一震——陌生號碼發來張泛黃照片:改製前的抬屍班合影,老張頸間的絞絲金鏈墜著"07",背後火化爐的鑄鐵門刻著某人的生辰八字,鐵鏽裡洇出"紮實實在)人"三個字。
主任辦公室的雪茄霧濃得化不開。"招標書要改頭換麵,"裁紙刀挑開火化車間擴建圖紙,官腔裹著金牙寒光,"老那批人的撫恤金,從工程款裡走。"翡翠扳指叩了叩報表,陰柔的南方口音像梅雨季的苔蘚:"代鵬的醫療費超支兩萬八,正好湊個整。"
童隊長捧出新打的金鏈諂笑,硬邦邦的方言像板栗殼:"按您吩咐,內側刻了"2023優化標兵"。"鏈子剛套上脖頸,八哥突然撞開籠門,叼著半片降壓藥鋁箔撲棱——正是老張當年常揣兜裡的"救心丸"。
暴雨砸碎夜色時,代鵬摸到每個排水管跟前仔細巡邏檢查著,手指頭像砂紙一般輕輕打磨摸索水管連接處,悶濕餿臭的味道陣陣侵入體內泛起嘔心的不舒服。手中拿著的值班登記本泛黃紙頁黏著汙泥顆粒,在雨水中舒展成花鼓戲的工尺譜。
智能手環突然黑屏,猩紅彈窗炸開:"勞動合同終止"。遠處殯儀館的煙囪吐出青煙,在空中盤成送葬絞索。值班室掛鐘當當敲響三點,二十三封辭職信從櫃頂滑落,郵戳地址串起瘦心市的鐵路支線。
晨光初現時,掃街老漢看見排水溝漂著個支架,齒輪間卡著半截絞絲金鏈。老茶館裡,賣湯的阿婆跟人嘀咕:"聽講民保又評了個"標兵",獎了條棺材墜子的金鏈。"茶客們哄笑,沒人注意窗外交警正在塗改"禁止停車"的告示——那上麵某個年輕人的身份證號,早被雨水衝得模糊不清。
瘦心市的晨光穿透薄霧,小王倚在陽台的藤椅上,腳踝的舊傷在暖意中舒展。苗苗蹲在茉莉花盆邊,蠟筆在作業本上沙沙作響:"爸爸,太陽為什麼總戴著金絲眼鏡呀?"她指著自己畫的太陽,圓臉上蹭著水彩。
小王接過畫紙的手頓了頓——那輪金邊太陽的脖子上,分明畫著條扭曲的金鏈。"因為...太陽要看清每個人的辛苦。"他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想起監控室裡永遠閃爍的紅點。玉梅在廚房剁排骨的聲響混著黃梅戲飄來:"架上累累懸瓜果,風吹稻海蕩金波..."收音機是老張送的,去年檢修電路時被他順手修好了簧片。
手機在洗衣籃裡震動,童隊長的頭像跳出對話框:"小王啊,代鵬那瘸子捅了簍子..."小王拇指懸在紅色掛斷鍵上,陽台外忽然傳來"咚咚"敲擊聲。老楊佝著背站在樓下花壇邊,卷煙的火星子忽明忽暗。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楊叔上來喝口茶?"玉梅推開紗窗招呼。老楊擺擺手,皖北口音裹著痰音:"就遞句話,瘸子代鵬在b區修管道呢。"他渾濁的眼珠朝民保大樓方向轉了轉,"說是頂你的班,這會兒泡在糞水裡。"
昏暗的廚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油煙味兒。玉梅正手持鍋鏟在灶台上翻炒著青菜,那青菜在鍋裡“滋滋”作響。突然,她像是被一股無名的怒火擊中,手中的鍋鏟“當啷”一聲重重地砸在了灶台上,那聲音在狹小的廚房裡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欺人太甚!”玉梅滿臉漲得通紅,雙眼圓睜,額頭上的青筋都隱隱暴起,她憤怒地咆哮著,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火星,“上個月你腳腫成饅頭他們……”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儘的委屈和憤怒。上個月,丈夫小王不小心崴了腳,腫得像個饅頭一樣,行動極為不便。可那些領導不僅沒有伸出援手,反而在一旁說風涼話,甚至還在背後算計他們家。這些事情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玉梅的心裡,此刻,這根刺被狠狠地拔了出來,疼得她怒火中燒。
小王趕緊伸手按住妻子顫抖的手,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搪瓷缸裡泡著的茉莉茶,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晃得泛起了層層漣漪。那碧綠的茶葉在水中翻滾、沉浮,淡淡的茉莉花香也隨著這漣漪飄散開來,可卻絲毫無法平複玉梅心中的怒火。小王的眼神中滿是溫柔和安撫,他輕聲說道:“彆氣壞了自己,不值得。”
就在這時,他們的女兒苗苗突然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手裡高高地舉起一幅新畫作。苗苗才五歲,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像兩個熟透的蘋果,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天真和好奇。她興奮地喊道:“爸爸媽媽,看我的畫!”
隻見那幅畫紙上,苗苗用稚嫩的筆觸畫著一個太陽。那太陽大大的,紅彤彤的,卻像是在流著淚,一道道金色的線條從太陽上滑落,仿佛是傷心的淚水。而在天空中,一條金鏈子緊緊地勒進了雲彩裡,那雲彩被勒得變了形,像是在痛苦地掙紮。苗苗歪著頭,笑著解釋道:“太陽公公不開心啦,金鏈子把雲彩姐姐弄疼了。”
玉梅和小王看著這幅畫,心中的怒火和委屈仿佛都被這童真的畫作驅散了一些。玉梅輕輕地摸了摸苗苗的頭,微笑著說:“寶貝畫得真棒。”小王也跟著點了點頭,一家人的氛圍漸漸變得溫馨起來,廚房裡的緊張氣息也消散在了那淡淡的茉莉花香中。
喜歡崗亭外史請大家收藏:()崗亭外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