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全有迅速調整好情緒，抬頭朝李偉雄笑了笑，對著話筒說：“書記、主任，廠子的情況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說了，目前工人有503人，之前還有600多，堵路事件後，走的走開的開，就又少了些。向北方副廠子從蘇北簽下的訂單已經在生產了，所以，工人情況穩定，不再鬨訪上訪了。”
蘇黛玉抬起手打斷了他，問道：“有些情況我不是很了解，你們說到哪裡，我就插話問。上街堵路的事情怎麼處理的？”
“哦，處理完了，把挑頭的張安慶和十幾個工人拘留了幾天，辭退了；副廠長元燁涉嫌組織煽動罪被抓了，廠裡也第一時間把他開除了，目前案件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上午在家裡，柳德勤跟蘇黛玉大致介紹了這一個月街道發生的一些大事，她也隻了解大概情況，沒有繼續追問。
左全有繼續說道：“雖然有4500萬的訂單，可我跟向北方深入溝通過，因為技術、市場都不占優勢，蘇北那家企業也知道福鑫廠的情況，所以把價格壓得很低，這筆大單的利潤空間微乎其微，之所以簽下這一單，更多是政治上的意義吧，給大家提振士氣。”
此話一出，有人便露出了驚詫之色，倒是福鑫廠黨委書記、董事長賴文財不動聲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對，是回光返照。”李偉雄補充了一句。
蘇黛玉問：“訂單什麼時候生產完？”
“以前的話，一個月就搞完了，現在要兩個多月。”左全有回答，“因為工人辭職了很多，人手不夠，也不能招人，不過目前留下來的工人都願意多加班。”
蘇黛玉又問：“賺的錢夠給工人開幾個月的工資？”
“夠三四月的，不包括管理層。”
“好不容易簽個大單，利潤還不夠給工人發。”蘇黛玉歎了口氣道：“左主任，你繼續講。”
左全有咳嗽了一聲接著說：“目前，福鑫廠拖欠工人和管理層共計8個月4800多萬的工資。福鑫占地189畝，12.6萬平方米地皮，基本上都抵押給了工商、農業等幾家銀行，這些年陸陸續續貸了3個多億，目前算上利息欠3.5億。加上4800萬待發的工資，要四個億才能解決問題。
偉雄主任帶著我，市裡、區裡，財政局、國資委、企改辦等等都跑斷了腿，沒有錢沒有辦法，自己生的孩子自己養，所以最後班子商量的結果是，引入一家資金充裕、實力強勁的大企業來接盤，現在就是議這個事。書記、主任，我就彙報這些。”
左全有說完就關了麥克風，低頭喝茶。
李偉雄看他沒把話說完，便接著說：“福鑫廠走向市場是大勢所趨，蘇書記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做了大量工作，將整個班子的意見統一了。目前，我們從十幾家意向公司裡篩選出了三家，再三選一，今天就把這個事定下來，不能再拖了。大家桌麵上有福鑫廠的債務情況，也有三家意向公司的基本情況，大家都看看，看完發表意見吧。”
蘇黛玉對於李偉雄能統一班子意見還是比較滿意的，暗想此人果然深耕福山多年，是有兩把刷子的，也是有威望的。
不過，等她看完那三家意向公司的材料就感覺不對味了，因為三家公司隻有征崴國際集團有實力、有條件，是一家上市公司，全國五百強第90位，2006年營收300多億元，總部在深灣區。
另外兩家公司則完全是陪太子讀書，不知名，蘇黛玉從未聽說過，營收不過區區一個億，而且也沒有上市，能不能吃得下福鑫廠令人生疑。
正在疑慮之間，隻聽李偉雄大聲問：“賴廠長你覺得哪家公司合適？”
賴文財剛才似乎都要睡著了，一聽領導點名，忙睜大眼睛，翻了翻材料說：“我覺得征崴國際態度誠懇，實力雄厚，條件不錯，是不二之選。”
左全有等人隨後都發表意見，紛紛支持引入征崴國際。
輪到陶禮明發表意見，他臉上浮現著若有似無的笑容，語氣緩慢地說：“天要下雨，娘要家人，福鑫廠關停並轉推上社會我是沒有異議的，三家公司選征崴國際我也沒有意見，畢竟另外兩家跟征崴國際比沒有可比性，大人打小孩，我們肯定得選征崴，是吧？”
說到這裡，他的眉頭緊緊一皺，不無憂慮地說：“不過，我聽市裡的人說，征崴國際是家皮包公司？不知道真假。”
左全有聽後不高興地搖了搖頭，插嘴道：“陶書記，你這是從哪兒聽到的？競爭對手傳出來的假消息吧？人家是上市公司，全國五百強，全市能有幾家全國五百強？人家能看上我們關外這破地方，燒高香了都。”
陶禮明嗬嗬一笑道：“左主任我也沒說啥，你緊張什麼？”
李偉雄張手示意兩人住口，他聲如洪鐘地說：“征崴國際絕對沒問題！我去考察過，也跟區工信局了解過，這家企業實力很強大。應該是成立於1993年，創始人是市人大代表、省政協委員王家印，他們主要從事金屬開采、冶煉及加工業務，2002年的時候，他們花了幾百億，收購南美、澳洲以及國內的幾十家銅礦，2003年的時候銅價大漲，征崴國際獲得了巨大成功，賺了很多錢，被稱為世界銅王，在全球都享有很高的聲譽。
這樣的公司願意當接盤俠，願意開發建設福山，我們為什麼不要？其二，這是招商引資的重大成果，我們街道還沒有全國五百強企業吧？其三，企業簽約意向很強烈，區裡很支持。所以，就定征崴國際吧。”
他不顧蘇黛玉的意見，直接要拍板了。
蘇黛玉摁亮了話筒，沉聲道：“我說兩句。第一，把福鑫廠推向市場這個決定是對的，我支持。第二，剛才陶書記說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可這彩禮是什麼？我都沒看到。”
說著，她拿起材料，舉在空中晃了晃說：“這份材料沒有介紹這三家公司的條件，不僅這三家公司沒有，我也不知道此前那十幾家公司給出的條件是什麼。之前，我在會上怎麼定的調子？三個善待：善待員工、善待集體資產，班子成員之間互相善待。福鑫廠不是他賴文財一個人的廠，也不是我們班子的，而是我們街道的親生骨肉，是改革開放的優秀代表，是無數老福山人的美好回憶。所以，此事必須慎之又慎……”
李偉雄聽著聽著臉就黑了，扭頭過去，低聲對她說：“書記，這個我們私下再溝通。”
“對，是要私下溝通。”蘇黛玉的聲音卻響亮震鑠，“我不同意給征崴國際，至於原因，我私下會跟偉雄主任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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