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黛玉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幾口茶。
半晌，她神色嚴肅地說：“我之前在市委宣傳部，帶央媒省媒去采訪報道征崴國際，老板王家印神神叨叨的，辦公室全是紅木家具，地板都是，到處掛滿了偉人語錄，整個集團到處都是大紅色。他講話是嘴裡跑火車，吹得天花亂墜的，而且死活不讓我們去車間，就帶我們去辦公場所和產品展示間看。
後來，我跟團市委的一個朋友聊起這家公司，她也覺得好奇怪，因為他們死活不建團組織，也不讓團委的人去。”
“人家這叫低調。”李偉雄不屑道，“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你就沒必要阻攔了。”
“是，這些情況不必大驚小怪。”蘇黛玉說，“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去年市宣報道優秀民營企業代表，我在新聞處負責這個事。我研究過征崴國際等一些大企業的數據，它2005年的營收是300個億，利潤4.5個億！利潤率隻有1.5，能夠佐證這個數據有一個最有力的證據：征崴國際的稅收非常少，甚至可憐！陶書記說的話不是空穴來風，這可能是一家皮包公司，所以，引入征崴國際，我覺得風險很大。”
李偉雄神色微微一滯，多年分管工業和經濟發展的他知道，如果征崴國際的經濟數據果真如蘇黛玉所說，這裡麵肯定有問題，可事已至此，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給征崴國際背書，遂擺擺手道：“這有什麼？我也看過這家企業的資料，開發銅礦，加工銅產品，本來利潤就薄。我們給它這塊地，他們用來研發、製造高精尖產品，附加值上來，利潤率就提高了嘛，利潤率提高我們稅收就上來了。”
蘇黛玉看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隻怕李偉雄要一條路走到黑了，雖然她不清楚征崴國際在搞什麼名堂，但她有預感，這裡麵絕對不簡單。
她沉吟片刻道：“這樣，我們街道不能開個會就拍了板，我是街道一把手，又是鎮屬企業改革工作領導小組的組長，我要為街道負責，為福鑫廠負責，還有沙坑村，當然我更要為自己負責，所以，公開招拍掛！招標、競拍都行，反正要讓這件事公開化、透明化！”
李偉雄聽聞此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半天才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股冷氣，沉聲道：“蘇書記，你這是鐵了心跟我作對？”
這是一條釜底抽薪的計策。因為公開招拍掛會讓更多優質的公司介入競爭，而征崴國際給的條件絕對沒有競爭力，即便給到征崴國際，它也不得不提高出讓價格。
“我沒有要和你做對，我這是規避風險。你應該很清楚，如果將來出問題，你我頭上的烏紗帽都得掉。”蘇黛玉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
李偉雄聳聳肩道：“你是一把手，你不同意我們先前做出的決議，我也不能拿領導壓你，大家鬥來鬥去也沒意思。這樣吧，再等等，我們都冷靜想一想這個事怎麼辦。”
說完，他站起身，一口茶沒喝，氣呼呼地走了。
蘇黛玉沒有起身，拿起茶杯，慢慢抿了幾口，暗歎自己回來的還算及時，否則福鑫廠就這麼不明不白給賤賣了，政府不知道要背負多少罵名，如果出事又有多少乾部要賠上仕途。
這時，黨政辦程知書敲門而入，還沒說話，眼圈就紅了，動情道：“書記，我們每天都盼著您回來，可算吧您盼回來了，看到您沒事，狀態還這麼好，我真的好開心……”
蘇黛玉麵露微笑，指了指剛才李偉雄坐過的地方，溫和道：“知書，你坐，跟我講講這段時間街道的情況，以及下步的工作安排。”
程知書四十三歲，身材嬌小，蒼白瘦削，江南女子，溫柔知性，隻是多愁善感，優柔寡斷，黨政辦主任中樞位置讓她疲於應付，乾得十分辛苦。
這段時間她受了不少委屈，因為她是蘇黛玉提拔上來的黨政辦主任，又是個不站隊的老實巴交的乾部，備受李偉雄的冷落，倒是分管會務、後勤的黨政辦副主任鄭東搶去了所有的風頭，而且鼻子都朝到了天上，多次越過她這個主任直接跟李偉雄溝通彙報，今天的會議就是如此，她隻是代表黨政辦開會，請示領導、做出決策等諸多事項，都是鄭東一個人乾。
半晌，程知書才穩定心神，慚愧地說：“書記，林居正的事情，抱歉，我人微言輕，沒能保住。”
“他的事，我已經跟姚婉娛講了，讓施雲翔親自來給我彙報，你就不用說了，說其他。”
兩人聊了半個小時，最後，蘇黛玉朝她點點頭，帶著一絲讚許的目光說：“知書，你不錯，好好乾。”
簡簡單單的一句評價，彰顯了她作為街道一把手的威嚴和氣魄，讓程知書有點受寵若驚，忙點頭致謝，表態繼續跟著她好好乾雲雲。
對於蘇黛玉來說，程知書是頭老黃牛，隻知道埋頭拉車，不知道抬頭看路，這樣的乾部，不一定能掌握權柄，但一定要受到褒獎。
再說，從功利角度講，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凡是李偉雄、黃東旭排斥打擊的乾部，應該是不願意同流合汙的好同誌，都可以爭取過來。
正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蘇黛玉遞了個眼色，程知書忙起身過去打開了門，施雲翔躬身站在門口，點頭哈腰道：“書記，聽說您回來了，我這剛開完會，第一時間就從區裡趕了回來。”
“部長，您快裡麵請。”程知書把施雲翔讓進來，自己識趣地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而蘇黛玉則站起身，回到了辦公椅上，施雲翔本想在沙發上就坐，可那樣就離領導太遠了，隻能尷尬地杵在那裡。
蘇黛玉低頭批文件，晾了他兩分鐘，才淡淡說道：“你坐吧。”
她雖然年輕，雖然貌美如花，但威嚴感是很強大的，而施雲翔做了虧心事，在她麵前一時有些抬不起頭來。
對於蘇黛玉來說，他早對這個組織部長不滿意，因為在他眼裡，李偉雄才是老大。
對於一個單位的一把手來說，不能掌握人事權那就是個失敗的一把手。
“書記，晚上七點開個黨工委會。”施雲翔坐下後說道。
“什麼議題？”
“就兩個，一是歡迎您王者歸來；二是……二是，林秘書的議題，給他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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