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遠蹲在道具堆旁,看著群演小王跪得東倒西歪,腰間玉佩隨著搖頭晃出細碎的光。他記得慶朝太學裡,先生教他們“坐如鐘”時,廊下的青銅編鐘正被雨水洗得發亮。
“王兄,”他伸手按住小王懸空的臀部,指尖觸到對方猛的一僵,“《禮記?玉藻》有雲:‘坐必安,執爾顏。’臀部需著於腳跟,方合‘安坐’之道。”
“蘇、蘇老師,”小王苦著臉回頭,膝蓋硌在青石板上生疼,“我這腿都麻了,真不是我不認真……”
“某初習禮時,曾在青磚上跪過三個時辰,”蘇明遠從袖中摸出個棉墊遞過去,“先以軟物襯之,待氣血貫通,自可久坐。”他忽然想起李芳教他用“人體工學椅”時,自己堅持要坐圈椅的執拗,不禁輕笑。
棚外傳來林婉兒的笑聲,如簷下銅鈴。她穿著戲裡的月白襦裙,正追著一隻誤闖的蝴蝶跑,發間步搖晃出細碎金光。蘇明遠見她抬手作揖時手腕翻得太急,袖口險些掃到妝奩,忙起身喚道:“婉兒且慢!”
“又怎麼啦?”林婉兒轉身時裙擺揚起,像朵半開的荷花。她看著蘇明遠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廣袖在水泥地上掃出細微的塵線,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自動門時,對著玻璃倒影作揖的滑稽模樣。
“女子揖禮需‘右手掩左手,微推手’,”蘇明遠示意她抬起雙臂,指尖虛虛籠在她腕骨上方,“若如方才般急揮,便成‘武夫揖’了。”他忽然注意到她耳後沾著的假發碎屑,伸手替她拂去,卻在觸到肌膚時觸電般縮回手。
“先生教誨,小女子謹記。”林婉兒歪頭行禮,故意把“女子揖”做得誇張,紅袖掩麵時卻露出狡黠的眼。蘇明遠看著她模仿《紅樓夢》劇照的姿勢,想起第四卷裡她穿古今混搭婚服的模樣,喉間忽然發緊。
“停!這畫麵太有愛了!”副導演舉著手機從拐角跳出,鏡頭裡正錄著蘇明遠耳尖發紅的模樣,“蘇老師,您這耳尖都紅到脖子根了,比古裝劇還會演!”
“胡、胡說!”蘇明遠轉身欲走,卻被道具木箱絆得踉蹌,廣袖掃翻了旁邊的茶盞。林婉兒慌忙去扶,兩人的手在半空相撞,她腕上的纏花發簪掉在地上,滾出一道溫潤的弧線。
“沒事吧?”蘇明遠彎腰去撿,卻見發簪尾部刻著雲雷紋——與他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這紋路在第四卷時曾引發血祭預言的風波,此刻卻在片場的柔光裡,顯得格外柔和。
“蘇老師!”場工老陳的喊聲打破僵局,他舉著流血的手指從景片後鑽出,“剛才搬道具劃著了!”
“且坐!”蘇明遠快步上前,從袖中取出個素白絹包——那是他自製的“急救包”,裡麵裹著曬乾的艾草和薄荷。林婉兒見狀,忙從化妝箱裡翻出創可貼,卻被他搖頭製止:“先以蔥葉裹之,《千金方》有載。”
“蘇老師,都什麼年代了……”老陳看著他認真剝蔥的模樣,想笑又不敢笑,眼角餘光卻瞥見蘇明遠指尖沾著的蔥汁,在陽光下竟泛著玉色的光。
“蔥能解毒消腫,”蘇明遠將蔥段撕成薄片,裹在傷口上時忽然輕笑,“某初到現代,曾把蔥當‘綠玉簪’,鬨得李芳姐笑了三日。”他想起李芳教他辨認蔬菜時,自己把西蘭花認成“西域珊瑚”的糗事,語氣裡多了幾分溫柔。
“您這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寶貝啊?”老陳看著裹好的蔥葉繃帶,忽然覺得傷口都不疼了,“要是直播教這個,肯定火。”
“火?”蘇明遠挑眉,想起第三卷裡自己用文言文寫微博意外帶火古風文案的事,“若能借此傳揚古法,倒也不負穿越一場。”
這話讓在場眾人皆是一愣。林婉兒望著他認真的模樣,忽然想起他在《向往的生活》裡堅持用手抓飯,把漢堡認成“西域肉餅”的場景——那時的他像塊頑石,如今卻在時光裡磨出了溫潤的光。
棚頂的燈光忽然暗了暗,梅雨季的雨說來就來,劈裡啪啦砸在鐵皮上。蘇明遠望著窗外的雨幕,想起慶朝的雨打在國子監的琉璃瓦上,也是這般聲響。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玉佩,卻觸到了現代手機的棱角——這“鐵盒傳音器”,如今倒比玉佩還順手。
“蘇老師,您看這個!”小王舉著手機跑過來,屏幕上是剛上傳的花絮視頻,標題寫著《片場的行走禮書》。蘇明遠湊近去看,卻見自己糾正群演跪坐的片段被剪得格外清晰,彈幕裡飄著“古人的膝蓋是鐵打的吧”“求蘇老師出禮儀教程”。
林婉兒忽然指著屏幕笑出聲:“你們看這個!”畫麵裡,蘇明遠正教她女子揖禮,背景裡的場工老陳偷偷模仿,卻把腰彎成了九十度,像隻鴕鳥。彈幕頓時被“老陳spay兵馬俑”刷屏。
“這倒有趣,”蘇明遠看著老陳漲紅的臉,忽然想起第二卷裡他在選秀節目中把“c位”理解成“丞相之位”的糗事,“古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今日方知,市井之間,亦有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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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攝影棚裡的備用燈次第亮起。蘇明遠站在鏡頭前,看著工作人員忙碌的身影,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影子與現代的聚光燈重疊——這道影子,曾在古代的燭火下讀《四書》,也曾在現代的霓虹裡寫微博,竟這般奇妙地融在了一起。
“蘇老師,來補個妝!”化妝師舉著粉餅過來,卻見他正對著鏡頭整理廣袖,動作裡帶著渾然天成的古意。她忽然想起網上的評論:“看蘇明遠走路,像在看《清明上河圖》動起來。”
補妝時,蘇明遠從鏡子裡看見林婉兒正在教小王正確的揖禮手勢,兩人笑得前仰後合。他摸出手機給李芳發消息:“今日花絮,或可作‘古風人設’之助力。”發送後才想起,李芳曾說過“娛樂圈需要的是傳奇,不是真相”,而他此刻,卻在努力讓傳奇成為真相。
棚外傳來孩童的笑聲,不知誰家的孩子冒雨跑過,踩出一串水花。蘇明遠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忽然想起第五卷裡他成立“明遠書院”,收古代殺手為徒的場景——或許,這點點滴滴的花絮,便是文明傳承的星火吧。
“各單位注意!”導演的喇叭響起,“下一場,雨中送彆戲,準備!”
林婉兒踩著木屐過來,襦裙下擺已被雨水洇濕。蘇明遠見狀,忙脫下單衣披在她肩頭,卻忘了自己穿的是古裝中衣,露出半截小臂。在場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爆發出哄笑——這場景,倒像是古代書生救現代姑娘了。
“蘇明遠!”林婉兒紅著臉推他,“你這是哪朝的禮儀?”
“此乃‘君子護花’之禮,”蘇明遠一本正經地整理衣領,“雖無典籍可考,卻合‘仁心’之道。”他忽然壓低聲音,隻有兩人能聽見,“待戲畢,某請姑娘吃‘西域肉餅’如何?”
林婉兒愣了愣,繼而笑出眼淚——這“西域肉餅”,不正是他初到現代時對漢堡的稱呼麼?她望著他眼中的星光,忽然覺得,這穿越而來的狀元郎,早已在她心底,種下了比墨香更濃的情種。
雨幕中,攝像機緩緩推進。蘇明遠望著鏡頭,忽然想起第一卷裡他誤闖小劇場,朗誦《將進酒》的那個夜晚。那時的他驚慌失措,此刻卻能在鏡頭前從容揮袖——原來成長,從來不是丟棄過去,而是帶著墨香,走向星光。
花絮視頻在午夜時分破億。當網友們發現蘇明遠走路永遠靠右時,古人的強迫症登上熱搜。有人截圖對比《長安十二時辰》裡的行人走位,驚覺竟與他如出一轍。《國家寶藏》官微轉發時配文:“禮儀之邦,不在古籍裡,而在有人願意為之較真的當下。”
蘇明遠坐在保姆車裡,看著手機裡的評論,忽然想起慶朝太傅——那個曾追殺他的古代勢力首領,如今卻在“明遠書院”講《資治通鑒》。車窗外的霓虹掠過他的臉,他摸出袖中的竹葉——那是從第一卷一直留到現在的枯葉,葉脈間竟隱約透出新綠。
或許,這便是命運的妙處。他曾以為自己是現代的過客,卻不知,自己早已成為古今之間,最生動的注腳。
雨停了,月亮從雲層裡探出頭來。蘇明遠望著那輪明月,忽然輕笑——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而他,有幸成為這流水裡,那朵帶著墨香的浪花。
“蘇老師,您這發量真是讓人羨慕。”阿巧舉著牛角梳感慨,“現在的小鮮肉都得戴假發片,您這一頭烏發,簡直能去拍洗發水廣告。”
“某幼時每日卯時起,以皂角水沐發,”蘇明遠望著鏡中自己束發的樣式,忽然想起李芳第一次見他散著頭發時,驚呼“古裝男神塌房”的滑稽場景,“《孝經》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敢輕毀?”
正說著,林婉兒穿著戲裡的婚服進來,繡著雲雷紋的霞帔在身後曳出細碎金光。蘇明遠見狀慌忙起身,卻因腰間玉佩勾住了妝奩,“嘩啦”一聲響,胭脂水粉灑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