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苟尚峰這一聲石破天驚的斷喝,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塊巨石,瞬間讓柳氏夫人臥房內原本就緊張凝重的氣氛,又增添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味。
正準備施針的老府醫動作猛地一僵,有些錯愕地轉過頭,看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他行針之際出言打斷的年輕後生,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明顯的不悅。
周瑾也是一臉驚訝地看著苟尚峰,他雖然知道這位苟小哥有些奇特的本事,但也沒想到他竟敢在這種場合,當著府醫的麵,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苟小哥,你這是……?”周瑾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解和擔憂。
臥房內的丫鬟仆婦們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低垂著頭,生怕被卷入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
苟尚峰此刻也是騎虎難下。
他知道自己這番舉動有多麼魯莽和冒失,但他看著床上柳氏夫人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煩躁不安的神情,以及那老府醫痰熱壅肺、肝火上炎的診斷,他腦子裡那根現代急診科醫生的神經就像是被狠狠撥動了一下,讓他不得不站出來。
【急性左心衰合並肺水腫啊!這要是按痰熱壅肺治,那不是火上澆油嗎?!老太太本來就心臟功能不好,你再給她宣肺化痰、清肝降火,她那脆弱的小心臟哪裡受得了這種折騰?分分鐘心衰加重,直接嗝屁啊】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那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飄的聲音聽起來沉穩一些,對著那老府醫和周瑾拱了拱手,儘量用一種謙恭的語氣說道:“這位老先生,周公子,小子方才鬥膽,觀柳老夫人之症狀,除了痰熱壅肺、肝火上炎之外,似乎還另有隱情。”
“哦?有何隱情?”
那老府醫顯然對苟尚峰這突如其來的診斷頗為不屑,捋了捋胡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老夫行醫數十年,診治過的喘咳之症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太君此症,脈象弦滑而數,舌紅苔黃膩,麵赤氣粗,痰鳴如拽鋸,正是典型的痰熱壅肺,肝火犯肺之象,何來隱情之說?年輕人,醫者之道,在於格物致知,辨證求本,可不是靠著一知半解的皮毛功夫,就能信口雌黃的。”
他這話說的雖然客氣,但語氣中的輕蔑和敲打之意,卻是毫不掩飾。
周瑾也有些為難地看向苟尚峰,眼神裡帶著幾分詢問和擔憂。
他雖然感激苟尚峰之前救過他母親,但眼前這位府醫畢竟是府上供奉多年的老人,醫術也是有口皆碑。
【得,又被當成江湖騙子了】
苟尚峰心裡苦笑一聲,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救人要緊。
“老先生說的是,小子學藝不精,見識淺薄。”
他先是放低姿態,然後話鋒一轉,語氣卻變得異常堅定,“但小子曾聽家師提及,有一種名為‘心衰’之症,其發病之初,亦可表現為喘咳氣促,痰多胸悶,與痰熱壅肺之象頗為相似。然其病根,卻在心之鼓動無力,水飲不得輸布,上淩於肺所致。若單以宣肺化痰治之,恐難見效,甚至可能加重病情。”
他這番“心衰”、“鼓動無力”、“水飲上淩於肺”的說法,對於在場這些隻懂中醫理論的古人來說,簡直如同天方夜譚。
那老府醫聽完,更是嗤笑一聲。
“心衰?老夫行醫一生,從未聽聞此等病名!簡直是荒謬!心乃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豈會鼓動無力?分明是你這後生學識淺薄,在此妖言惑眾!”
“小子不敢妖言惑眾!”苟尚峰知道,想讓這些固守傳統觀念的古人接受現代醫學理論,比登天還難。
但他必須爭取時間。
他轉向周瑾,眼神誠懇而急切:“周公子!小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所言或許難以取信。但柳老夫人此症,發病急驟,呼吸窘迫,煩躁不安,口唇已現紫紺之色,此乃病情危重之兆!若按常規痰熱壅肺之法施治,萬一有誤,恐追悔莫及!”
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小子曾有幸得孫神醫指點過一二,對於此類急症,略知一二急救之法。若公子信得過小子,可否讓小子先試一試?隻需片刻,若無效果,小子甘願領受任何責罰!”
他這話一出,不僅是那老府醫,連周瑾都愣住了。
他竟然敢拿孫思邈的名頭出來壓人?
還敢立下軍令狀?
周瑾看著苟尚峰那雙因為焦急而布滿紅血絲、卻又異常堅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呼吸越來越困難、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的母親,心中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應該相信經驗豐富的老府醫。
但苟尚峰此刻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又讓他心中生出了一絲動搖。
“母親……”他看著床上痛苦掙紮的母親,心如刀絞。
就在這時,柳氏夫人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微微睜開眼睛,用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著周瑾,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信……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