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揉碎的鐵鏽，緩緩浸透盧寧城的每一處角落。琉璃瓦在殘陽下泛著冷冽的光，簷角銅鈴被風撞出細碎聲響，卻衝不散流雲使團驛館內凝滯的空氣。林茗天垂眸望著案上重新封存的龍涎香，鎏金香盒表麵被辨真液灼燒出的焦痕猙獰如疤，恍惚間，王弘文被拖走時聲嘶力竭的咒罵聲又在耳畔響起。
"九王子，宇文大人派人送來密信。"陳玄策大步跨入書房，玄色戰甲縫隙間還嵌著乾涸的血痂，腰間長刀的纏繩被割裂出幾道口子，"王弘文雖已入獄，但他的黨羽在朝中串聯六部官員，禦史台今早已有七份彈劾奏折直指使團。"
話音未落，隔壁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林茗天心頭一緊，疾步穿過雕花月洞門，正見葉靈霜將一碗冷茶狠狠潑在青磚地上。少女月白色廣袖翻飛，發間冰簪迸發出刺目藍光，廊下懸掛的十二盞宮燈瞬間結滿蛛網般的冰紋，跳躍的燭火被困在剔透冰層中，明明滅滅如同鬼火。
"欺人太甚！"葉靈霜銀牙緊咬，冰藍色眼眸仿佛要噴出實質化的寒氣，"那些老匹夫買通說書人，在勾欄瓦肆散布謠言，說流雲靠旁門左道蒙混過關，還把縹緲宗說成蠱惑人心的邪教！"她玉手淩空一抓，廊柱上的朱漆竟被凍得片片剝落，"當本姑娘的冰魄劍是擺設？"
大王子林茗朝快步上前，按住九弟下意識摸向塵刃玉簡的手。他月白錦袍下擺還沾著昨夜查探時的泥漬，腰間玉佩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碰撞："九弟莫急，此刻衝動正中下懷。宇文大人傳來消息，魏國珍寶閣明日將舉辦"萬寶鑒"，他建議我們主動請纓，在天下鑒寶師麵前當眾驗證龍涎香真偽。"他環視眾人，目光掃過陳玄策新添的劍傷、辨寶仙布滿老繭的雙手，"但此行必然是龍潭虎穴。"
辨寶仙從陰影中緩步走出，布滿符文的檀木箱在他肩頭發出細微嗡鳴。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指摩挲著黑巾邊緣，露出的鷹目閃過寒芒："老骨頭許久沒活動了。倒要看看，還有哪個跳梁小醜敢在鑒彆上做手腳。"
第二日正午，盧寧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被擠得水泄不通。三丈高的珍寶閣飛簷下，"萬寶鑒"的金字招牌被百家珍寶映得熠熠生輝。林茗天抱著描金香盒踏上白玉高台時，耳畔炸開的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湧來。
"聽說流雲用假貨糊弄大魏皇帝江湖人摻和朝堂能有什麼好東西野蠻子就是沒規矩"......這些議論聲混著街邊糖炒栗子的香氣鑽進鼻腔，林茗天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氣，玄色勁裝下的塵墟淬體訣悄然運轉，掌心的汗意被功法儘數蒸發。
"諸位！"林茗天猛地掀開香盒，真正的龍涎香在日光下流轉著琥珀色光暈，表層凝結的天然紋路如同流動的星河，"三日前，有人指認此香為贗品。今日，我流雲使團願請天下鑒寶大師，共驗真偽！"
話音未落，人群中躍出五位灰袍老者。為首的"鐵眼翁"曹銘冷哼一聲，手中翡翠放大鏡泛著幽光："小小流雲王子，也敢在老夫麵前班門弄斧？"他佝僂著背湊近香體，鼻翼劇烈翕動，渾濁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圓——本該充斥著鬆脂焦糊味的香料，此刻竟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龍涎香韻，尾調中還帶著深海珊瑚的鹹澀。
"這...這不可能！"曹銘踉蹌後退，撞倒身後擺滿瓷器的檀木架。價值千金的青花梅瓶在地上炸開，碎片飛濺間，他顫抖著指向香盒，"三日前明明...明明有鬆脂味！"
"三日前有人用西域失傳的"化形水"造假，卻不知龍涎香遇熱方顯真容。"辨寶仙踏上高台，青銅香爐在他手中發出龍吟般的震顫。老人取出銀匙舀起香屑，投入猩紅炭火中。刹那間，整座珍寶閣被金色煙霧籠罩，香氣中隱隱傳來龍嘯之聲，盤旋在三丈高的穹頂。圍觀百姓紛紛捂住口鼻，卻又忍不住用力吸氣，那香氣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人渾身毛孔都為之舒展。
"此乃千年龍涎香特有的"龍嘯九天"異象！"辨寶仙舉起香爐，爐中灰燼竟凝結成遊龍形狀，"縱觀古今典籍，唯有流雲王室供奉的這盒香，能引發如此奇觀！"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叫好聲、驚歎聲與倒戈的咒罵聲交織成一片。林茗天正要鬆口氣，卻在餘光中瞥見街角閃過三道黑影。那些人影身著魏國禁軍服飾，卻在腰側係著暗紅布條——正是王弘文一黨的標記。
"小心！"葉靈霜的清喝與破空聲同時響起。少女足尖輕點，冰魄劍出鞘時帶起漫天霜花。林茗天旋身甩出塵刃，暗金色光芒與淬毒匕首相撞，濺起的火星落在綢緞商的貨攤上，瞬間燃起幾簇火苗。
三名刺客招招狠辣，專攻香盒與林茗天的咽喉。陳玄策怒吼著加入戰團，長槍橫掃逼退一人；辨寶仙甩出銀針封住另一人穴位；葉靈霜的冰劍劃出半月形冰牆，將最後一名刺客困在牆角。
"想毀證滅口？晚了！"葉靈霜足尖點在冰牆上，如蝴蝶般輕盈飛躍。她的劍尖抵住刺客咽喉，冰藍色靈力順著劍鋒滲入對方經脈，"說，誰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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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客突然獰笑，咬破口中藏著的毒囊。葉靈霜瞳孔驟縮，揮劍斬斷對方手腕，卻隻來得及看到半枚刻著魏國王室徽記的玉佩從袖中滑落。林茗天俯身拾起玉佩，觸手冰涼，背麵蟠螭紋的左眼處，赫然鑲嵌著一顆暗紅寶石。
"是魏國王室的人。"林茗天握緊玉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遠處傳來官兵鳴鑼開道的聲音，他望著滿地狼藉，突然意識到這場風波遠未結束。
暮色降臨時，驛館書房內燭火搖曳。宇文柏寧戴著金絲眼鏡，反複摩挲那半枚玉佩。老人的手指突然頓住，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驚惶："這蟠螭紋...是三皇子的私印。但這顆紅寶石..."他取下眼鏡擦拭，"大魏皇室記載中，從未有過鑲嵌紅寶的玉佩。"
"不管是誰，我們都不會坐以待斃。"林茗天將從刺客身上搜出的密信投入火盆，看著"務必在大典前毀掉龍涎香，絕不能讓流雲站穩腳跟"的字跡在烈焰中扭曲變形。落款處那朵血色鳶尾花，仿佛在火焰中活了過來，張開獠牙。
葉靈霜倚在窗前，月光為她的白衣鍍上銀邊，發間冰簪流淌著幽藍光芒。她把玩著從刺客靴底夾層取出的銅哨，突然放在唇邊輕吹。空靈的哨聲在夜空中回蕩，三息後，遠處傳來同樣頻率的回應。
"放心，我已讓宗門弟子封鎖盧寧城所有密道。"少女轉頭看向林茗天，冰藍色眼眸中跳動著興奮的光芒，"敢動流雲的人，就得做好被暴風雪掩埋的準備。明日貢品入京，本姑娘倒要看看，還有多少跳梁小醜敢現身。"
窗外，烏雲悄然籠罩盧寧城。更夫敲過初更的梆子，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林茗天站在窗前，看著葉靈霜的白衣融入夜色，掌心的塵刃玉簡突然發燙——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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