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允記得,管仲就是出仕了齊國,而鄒衍也是齊國人。
若是管仲出仕齊國,會與鄒衍爭道?
這不可說儘,畢竟這個世界變化太多。
而鄒衍在一番代入後。
他沉著臉道:“我想…那是士族希望的生活……”
“因為子孫能得到蔭蔽,能得到先天的扶持,一出生就站在一國上層,他們甚至不用多有才乾,就能獲得國之任免。”
他又嘗試代入庶民、商人、工匠……
可是他沒有這樣的生活經曆。
“我想除卻士族外,其餘的民,過得並不好……”
為何不好,鄒衍說不出來。
風允也不再講解。
“這個疑惑,需要你自己去觀察。”
揉揉鄒衍的腦袋,安撫一番,他才道為何要幫助管仲。
“我之所以幫助管仲……你可聽過帝道、王道?”
鄒衍搖頭。
風允解釋道:“帝道,猶如三皇五帝一般,歸德於己,征戰於天,為民請命,以自我德行吸引萬民,讓萬民甘願拜服。”
“而王道,將德歸於天,征戰於野,天子代天而行禮,不管君王是否有德,也拜服於天,而尊天子。”
“至於管仲之道,卻不是這帝道,王道,而是霸道也。”
“霸道者,歸德於民,征戰於天下,其以法治國,立法而生權,歸權於君主,民無德而君主有權罰之,民有德而君主有利賞之,國民一體,奪天下之利,而養自身!”
“如此,就是霸道……可惜,管仲之霸道,約束其民之性格,利賞有限,是為真真霸道也,我讓其觀皋陶之刑,也是希望能給其下之民一份喘息之利,不至於被其霸道所傷其根本。”
鄒衍不解:“允師,何為民之根本?”
風允目微動,微微思考,整理一番後,才向鄒衍解答這個問題。
“玄,眾妙之門,觀世之法也,其觀前世為史,觀今世為策,觀後世為演。”
“所謂一道生陰陽二相,二相化萬物三妙。”
“這三妙為萬物之體、魂、意。”
“此中又含五行之變化,調動三妙,以成生靈。”
“人也是生靈之一,若是要究其根本,可從此處一觀。”
風允以觀世之法向鄒衍解釋。
“人的肉體所需,乃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滿足了它們,人就能麵對過去,如果破壞了它們,那這個國家的民,會恐懼過去,為生活而戰。”
“人的靈魂所需,乃是善惡公正,幸福安定,滿足了它們,人就能麵對現在,如果破壞了它們,那這個國家的民,會維護現在,為安定而戰。”
“人的意誌所需,乃是思想自由,有道可尋,滿足了它們,人就能麵對未來,如果破壞了它們,那這個國家的民,會銘記未來,為思想而戰。”
“就如同花有花瓣,花蒂,花蕊一般,肉體、靈魂、精神缺一不可,如此,人才真正的有了生氣。”
“當然,每一朵花都長得不同。”
風允輕拍鄒衍的眉心,彆讓他陷進去。
鄒衍捂著眉心道:“太難了,允師,您說的太難了。”
這般說著,但鄒衍卻目中敬重。
若是風允以此為思想,為民而請的話……
這民……比之君王還要幸福。
反之,穩定這一切的掌權者才是最為辛勞的那一位。
可是……
鄒衍眼中滿是憧憬,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世家的話,那是多麼偉大的一件事啊。
“允師,您說的,真的能做到嗎?”
風允沉默,微歎,另答道:“世間萬物,皆是向死而生,如果能坦然麵對人生,為自己而亡,又何嘗不是三妙圓滿,食了長生大藥呢。”
“啊?”鄒衍愣然。
這差距也太大了。
風允笑笑。
“要讓整個世界都變成那樣,很難,我弱小時不會這樣做,因為世人皆有七情六欲……”
“而讓一個人變成那樣……也很難,不管弱小還是強大,我都不會這樣做,因為隻要是入世之人,皆有七情六欲,那是他們自己的性格,或者說選擇。”
“而讓自己變成那樣……同樣很難,但自己力求這樣做,這相比整個此世,和彆人來說,容易許多,但因為此世和世人都沒有改變,所以自己需要克服或是舍棄許多,才能真正的向死而生。”
“不過,還是儘力而為吧,不能達到的高度,就不要勉強自己,能達到的境界,也不要輕易放棄。”
風允對鄒衍溫潤一笑。
克服與舍棄,而非全部舍棄,也非必須克服,全看個人。
對此,鄒衍也親昵笑著,他轉動眼睛,小心懇請道:“允師,衍能叫您夫子嗎?”
風允微微遲疑,但還是點頭。
“夫子之稱,不會讓我少教你一分。”
“這是禮,雖然夫子不拘束,但是衍尊敬您,您教導了衍許多。”
鄒衍以夫子禮行之。
思索一番,鄒衍又道:“夫子,管仲的霸道是約束民之意誌,全力追尋肉體之需嗎?”
風允欣慰點頭。
“是這個意思。”
“萬物有序,陰陽相生,五行輪轉,三妙之間也有聯係。”
“肉體滿足,則思靈魂之安,靈魂安定,又思意誌豐滿,這是正常的。”
“管仲約束民意,斷其思想,會使人變得木訥,可木訥之人最是能專注一事,久而精通。”
“管仲以民來專注生活之需,確實能極大地富足一國之民,讓一國強大。”
“對如今飯都吃不飽的庶民來說,是為不錯的,隻是犧牲了民之未來……可飯都吃不飽,還談什麼未來呢。”
鄒衍聞之,又一次對管仲之政有了新的理解,也看清了許多。
對其厭惡不喜也少了一些。
“商人重眼前之利也。”
他說著,又道:“怪不得夫子說管仲有大才,但過於求利,少德也。”
“這確實是能富足一國的政策,而民的肉體之欲滿足後,國家強大,其靈魂所需的安定也能滿足,隻是意誌層麵,怕是難了。”
因為斷其民之意誌思想,就是管仲之策的根本,若是開民智慧,就是斷送之前的所有營造。
“有舍有得啊。”
鄒衍輕哼道:“我之後若是能行國策,一定要讓一國之民如同五行交替一般,循環往複,生生不息,隻看此時之利,實在狹隘,隻有國有變化,才符合天地之間的陰陽五行更替之道。”
風允淡笑。
“沒有誰的道是完美的,慢慢打磨吧。”
風允此時行自己的國策,就有了阻礙之感,觀之多有不足,幸而百越荒蕪,一切可從一而起,給了緩衝之機。
將手中的刑典放下。
“這刑典還有不足之處,明日若是老先生來,還需再論刑一番……”
……
如此,第二日管仲亦來,老先生亦來。
風允對老先生道:“大德而鬆,大酷而嚴。”
“如今的百越,國策新立,但少反對之聲,遂應上嚴下鬆,個彆之罪才可,以殺止之。”
聞言,老先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