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嗚咽著穿過秦嶺北麓的斷崖石梁。
刳墨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粗重地喘息著。
目光所及,是地獄般的景象。
曾經作為黑石峪最後堡壘的老巢,如今已是一片狼藉。低矮堅固的石屋坍塌傾頹,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族人的屍體。
秦人的兵鋒,來得太快太猛,也太……精準了。
那些穿著黑色甲胄的秦卒,竟然直接出現在了連接老巢與外界的唯一通道:那道狹窄險峻的石梁之上!
戰鬥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絕境。
石梁狹窄,易守難攻,這本是黑石峪最後的屏障。然而,秦人似乎早有準備。他們集中了遠超尋常數量的強弩,對準石梁進行了持續而猛烈的壓製性射擊。每一次弩箭的密集攢射,都伴隨著族人的慘叫,讓防守變得異常艱難。
更可怕的是,當族人們試圖衝過石梁反擊時,迎接他們的是如同蝗群般密集的箭矢。秦人的弩陣太可怕了,射出的箭矢輕易地穿透了族人身上簡陋的皮甲和藤盾。
勇猛,在絕對的技術和戰術優勢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首領黑岩,親自帶著最精銳的戰士,試圖奪回石梁的控製權。刳墨就在他的身邊,親眼看到首領揮舞著沉重的石斧,咆哮著衝向密集的箭雨。他砍倒了幾個衝上來的秦卒,但更多的箭矢射中了他。他身中數箭而不倒,依舊怒吼著向前,直到一支冰冷的弩箭精準地射穿了他的咽喉。
黑岩倒下了。他圓睜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石梁那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首領的死,徹底擊垮了族人們最後的抵抗意誌。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接下來的,便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黑石峪的族人,世代生活在這片貧瘠的山嶺中,與天鬥,與地鬥,與野獸鬥,也與其他部族鬥。他們崇尚力量,信奉弱肉強食的法則。他們搶掠,他們殺戮,隻為了能在這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他們也曾有過輝煌,令周圍的山民聞風喪膽,連山下的秦人村落也不敢輕易招惹。
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刳墨拖著重傷的身軀,躲在一處坍塌石屋的陰影裡。他聽著外麵秦卒清剿殘敵的呼喝聲,聽著族人臨死前的慘叫和哀嚎,聽著火焰燃燒木頭發出的劈啪聲,五臟六腑都像被揉碎了一般疼痛。
為什麼會這樣?
他想不明白。
幾天前,他們還沉浸在即將再次洗劫下塬裡村的亢奮之中。首領黑岩製定了周密的計劃,一切都應該萬無一失。
可是,秦人的援軍來得太快了!就像憑空出現一樣!而且,他們的進攻目標明確得可怕,直指石梁!仿佛早就知道這裡是他們的命門所在!
難道……是那個外鄉人?
刳墨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在下塬裡村指揮若定的短發青年。是他!一定是他!是他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是他引來了秦軍!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老巢的位置,就連許多普通的族人都未必清楚!石梁的弱點,更是隻有核心的幾個頭領才知曉!
除非……有內鬼!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刳墨的心中。
山木部族!
一定是他們!
那些看似溫和、實則狡詐如狐的山民!他們與黑石峪素有積怨,一直覬覦著這片山嶺的控製權。一定是他們,在秦人麵前搖尾乞憐,出賣了黑石峪!
卑鄙!無恥!
刳墨咬緊牙關,牙齦滲出血沫。他恨秦人,恨那個短發外鄉人,更恨那些背信棄義的山木族人!
他想到了自己年輕的妻子,想到了那個剛學會走路的兒子,在混亂中不知所蹤,恐怕早已……他的心像被無數把鈍刀子反複切割,痛得無法呼吸。
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