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王宮,朝堂之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韓王厘端坐禦座,眼神遊移,不時瞟向秦國正使公子成蟜,以及他身後那位副使李斯,還有自家那位王弟,素有才名的公子韓非。
李斯上前一步,目光如電,直視韓王厘:
“王上,明人不說暗話。大秦兵鋒之盛,天下皆知。今日我等奉大王之命前來,非為與王上敘舊,亦非為繁文縟節。秦國之意,便是要韓國割讓陽翟、管城、京邑、密縣四城,以彰顯王上與秦修好之誠意,換取兩國長久和平。若王上應允,則兩國罷兵,共享太平;若是不從……”
李斯頓了頓,環視殿中瑟瑟發抖的韓臣:
“……那便休怪秦軍鐵蹄,踏平新鄭,屆時宗廟傾覆,玉石俱焚,王上與諸位,悔之晚矣!”?
李斯話音落下,韓非終於出列:“李副使所言,韓國已知曉。隻是非有一事,想請教李副使。”他的目光銳利如劍,直刺李斯。
滿朝大臣皆是一愣。韓非與李斯乃是同窗,此事並非秘聞。但此刻韓非直接點名副使,顯然非同尋常。
李斯心中一凜,暗道:“來了!”他微微一笑,對韓非拱手道:“韓非公子,蘭陵一彆,不想今日竟在此等場合重逢,世事變幻,令人唏噓啊。”
韓非不為所動:“李副使風采更勝往昔。隻是非觀副使今日之儀表堂堂,與昔日上蔡布衣李斯之形貌樸拙,似有……精進?”他用詞考究,卻字字指向核心。
李斯心中冷笑:“韓非公子所言,斯亦有同感。昔年求學荀卿門下,汲汲於學問,不修邊幅,實乃常態。後入秦,蒙相邦與大王不棄,委以重任,雖為副貳,亦需輔佐正使,行走於廟堂之上,自然需謹言慎行,修容治裝,方不墮大國使臣之威儀。此乃時勢所迫,亦是心境使然。”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正如當年我與公子在蘭陵學宮,秉燭夜談,論及天下大勢,公子曾言‘法為治國之本,術為君王之器’,而斯則以為‘勢可輔法,利可驅人’。彼時你我意氣風發,暢想未來,何曾料到今日之局麵?”
李斯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二人共有的記憶,這些細節,正是他此前有意無意間,從紀嫣口中旁敲側擊所得,?專為今日之局所備,加上他對曆史上李斯與韓非關係的揣摩,此刻信手拈來,仿佛親曆。
韓非眼神微凝。李斯所言,確是他和“真·李斯”當年爭論的核心。他甚至記得,那夜月色清冷,“真·李斯”言辭雖不華麗,但眼中閃爍的對“勢”與“利”的渴望,至今讓他記憶猶新。眼前這人,神態語氣,竟能複刻幾分當年的影子。
但他仍未釋疑,正待繼續追問。
李斯心中早有預案。他知道,僅憑這些共同記憶,尚不足以完全打消韓非的疑慮。他決定再下一劑猛藥,拋出那段更為私密、更觸動人心的“黃犬之歎”,賭的就是韓非曾窺見“真·李斯”內心深處那抹不為人知的柔軟。
不等韓非再次發問,李斯忽然幽幽一歎,他自嘲般地輕聲道:
“說來可笑,身處這波譎雲詭的鹹陽,奔波於列國之間,為大秦謀劃,為自身前程奔走,夜深人靜之時,斯竟時常想起上蔡的田園。
若非身不由己,斯倒寧願效仿古人,過那‘牽黃犬俱出城門,逐狡兔於道路’的閒散日子。唉,‘東門黃犬’,怕是斯此生難以企及的奢望了。”
他這話語聲量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韓非耳中。“東門黃犬”正是他預案中的關鍵。他賭韓非與原主李斯交情匪淺,必然在某些私密的、卸下偽裝的時刻,聽過原主類似的、不為外人道的感慨。
這番對話,聽在韓王厘和其他大臣耳中,隻覺得雲山霧罩。他們隻當是兩位昔日同窗,因立場不同,在用典故機鋒進行著高深莫測的辯論。公子成蟜也聽得一頭霧水,但見李斯似乎掌控了局麵,便按捺不言。
唯有韓非,心頭掀起了滔天巨浪。“東門黃犬”!這個典故,尋常人或許隻知其一,但“真·李斯”當年確曾與他私下探討《老子》“五色令人目盲……”時,引申出自己獨特的理解。
“真·李斯”當時流露出,若非時局所迫,若非胸懷大誌,他其實也向往那種不必勾心鬥角、單純質樸的田園生活,甚至具體描述過上蔡東門外牽犬逐兔的場景。那是他們之間極為私密的談話,一種偶爾流露的真情!
眼前這人,竟能知曉!可他的容貌、氣質,與記憶中的李斯,確有不同。那雙眼睛,太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這與當年那個略顯青澀但野心勃勃的上蔡青年李斯,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此人……絕非原本的李斯!”韓非幾乎可以斷定。但若不是,他又是誰?他怎會知道如此多的秘辛?
甚至連這等私密的感慨都能複述?難道是李斯之子?不對,年齡對不上。那真正的李斯……又去了哪裡?是被此人取而代之,還是遭遇了不測?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韓非腦中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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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見韓非陷入沉思,眼中疑慮與震驚交織,知道自己的“黃犬”牌起效了。他要的就是韓非心生疑影,因擔憂此“李斯”與故人淵源匪淺,而不敢當場揭穿,為自己贏得喘息之機。
他見火候已到,遂話鋒一轉,語氣也緩和下來:
“韓非公子,你我雖各為其主,但昔日同窗之誼,斯未敢或忘。大秦之強,非一人之功;韓國之困,亦非公子一人之過。如今兵臨城下,與其空談意氣,不如共尋解困之道。
秦國之意,公子已然明了。若韓王能體上天好生之德,順應大勢,則兩國或可免刀兵之災,百姓亦可少受流離之苦。”
他這番話,既是回應韓非,也是說給韓王厘聽。他已通過與韓非的“交心”,展現了某種“誠意”,此刻再提出“和平”的可能,便顯得不那麼強硬,反而有了幾分“顧念舊情”的味道。
韓王厘聽聞李斯語氣鬆動,心中稍安,忙道:“李副使所言甚是,甚是!寡人……寡人自當與諸卿好生商議,必不負貴使美意。”
韓非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此刻再糾纏李斯的身份已無意義。當務之急,是為韓國爭取喘息之機。李斯既然鬆口,他便順水推舟:
“李副使既念同窗之情,非敢請副使與成蟜公子體諒韓國之難處,容韓再行商議數日,以求萬全之策。”
李斯看向成蟜,成蟜雖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氣氛有所緩和,便順著李斯的眼色,點了點頭。
李斯這才道:“可。秦軍枕戈待旦,但斯亦願為兩國和平稍儘綿力。便再寬限十日。十日之後,我等靜候韓王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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