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新鄭驛館,信陵君魏無忌麵沉似水,手中握著幾卷剛剛送抵的回信。堂下,其倚重之軍師毛公見狀亦是眉頭緊鎖。
“君上,各國回音如何?”毛公小心翼翼地問道。
信陵君將書信擲於案上,怒氣難平:
“哼!如何?齊王建依舊醉心於他那‘事秦謹,與諸侯信’的偏安一隅之策,對合縱抗秦之議,竟隻字不回,視若無睹!楚王完那邊倒是回了信,卻言辭閃爍,說什麼‘俟時而動,國小力弱,需從長計議’,實則首鼠兩端,全無擔當!”
他頓了頓,語氣更添幾分寒意:“至於燕趙兩國,燕王喜與趙王偃,此刻正為昔日舊怨,兵戎相見於武遂、勺梁一帶,殺得血流漂杵!他們口頭上倒是聲援幾句,說什麼‘秦為虎狼,當共擊之’,可自家後院都快燒起來了,哪有餘力共抗強秦?”
毛公長歎一聲:“此亦是意料之中。山東六國,各懷私心久矣。”
信陵君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怒火更盛:“最可恨者,莫過於趙國!想當年長平之敗,邯鄲之危,若非我魏無忌竊符救趙,親率魏國大軍大破秦軍於邯鄲城下,他趙國社稷早已傾覆!
然則去年,趙國為染指我魏國數城,竟趁火打劫!此等背信棄義之舉,與禽獸何異!何談‘義’字!
毛公默然。戰國紛爭,弱肉強食,“義”之一字,在國家利益麵前,往往輕如鴻毛。他沉默片刻,方才開口道:
“君上息怒。諸侯相爭,國與國之間,本就利字當頭。便說去年,秦將麃公奉命伐我魏國,下卷城。彼時,廉頗不也曾奉已故趙王之命,趁我魏國與秦交戰之機,引兵攻打我魏國繁陽等地?敢問君上,廉頗這難道亦是不義麼?”
信陵君聞言一滯,廉頗他素來敬重,但趙國此舉,確與趁火打劫無異。
毛公繼續道:“依老臣愚見,廉頗將軍奉王命行事,為其趙國之利,乃為其將之職分。秦國將領攻伐列國,亦是為其君王之霸業。
如今這李斯出使韓國,索要城池,同樣是為其君王效力,在其位,謀其政。若他陽奉陰違,敷衍了事,於秦王而言,那才是最大的不忠與不義。此雖非君上所重之‘仁義’,卻也是亂世之中,為臣者不得不為之‘職分’。”
信陵君眉頭微蹙,毛公之言,雖不中聽,卻也道出了幾分殘酷的現實。各為其主,立場不同,所謂“義”,便有了不同的解讀。
“君上,毛軍師。”話音未落,韓非已自門外步入。他方才在門外已聽到毛公之言,此刻接口道:
“非亦以為毛軍師所言,點明了亂世之中的一種‘常態’。那日與李斯在驛館辯論,提及長平之事,非留意到,當君上痛斥其慘無人道之時,李斯雖極力為秦國方略辯解,然其眉宇間確有一閃即逝的不忍之色。此非天性涼薄、全無人性者所能有。他當時所言,更多的是一種基於其所處立場下的‘勢’與‘術’,而非其本心全然無‘仁’。”
韓非繼續道:“或許,他並非不辨是非,隻是身處秦國,食秦之祿,不得不為秦國之霸業出謀劃策。他所追求的,或許是以雷霆手段結束這百年亂世,建立一種他所認同的秩序。至於手段之酷烈,在他看來,或是達成目的不得不付出的代價。此人,尚不能簡單以‘不仁’二字斷之。”
信陵君聽罷,神色稍緩,陷入了沉思。毛公與韓非之言,讓他對李斯的觀感又複雜了幾分。
然而,韓非心中,那層關於“李斯”身份的疑雲非但未散,反而愈發濃重。
“真正的李斯,如今身在何處?此人冒用其名,究竟有何圖謀?又與真正的李斯,是何淵源?
這些疑問,如芒在背,令韓非寢食難安。他暗下決心,此間韓國之事稍定,必須再尋機會,與此“李斯”單獨一晤,正式攤牌。
他要讓此人親口說出冒名頂替的原因,以及他與“真·李斯”之間究竟有何不為人知的瓜葛。此人城府極深,所圖非小,若不能探明其底細,韓非總覺如鯁在喉,恐日後生出更大變數。
“唉……”信陵君長歎一聲,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打斷了韓非的思緒,
“亂世之中,‘義’之一字,何其艱難!而欲尋真正同心同德之人,更是難上加難啊!”
此刻在中牟城頭之上,鄧陵禹看著秦軍狼狽地從被水淹煙熏的地道口逃竄出來,心中稍定。然而,他臉上的凝重之色卻未曾稍減。
“師兄,秦軍此番穴攻不成,必然惱羞成怒,隻怕圍困會更久。”鄧陵翟來到他身邊,聲音沙啞。連日的指揮作戰,讓他也疲憊不堪。
鄧陵禹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城中。雖然暫時擊退了秦軍的這輪穴攻攻勢,但新的危機已然浮現。
“城中糧秣還能支撐多久?”他沉聲問道。一名負責後勤的韓吏聞言,麵色一苦:
“回稟鄧陵師,中牟城中糧秣本就並非為長期圍困所備,我等雖已實行定量配給,但依目前消耗,最多……最多再撐二十日。若是軍民一律減半,或可多撐七八日,但士氣民心,恐難維係。”
二十日!鄧陵禹心中一沉。秦軍兵力數倍於己,圍三缺一都未必會用,這是要將中牟徹底困死。
“民心如何?”他又問。韓吏歎了口氣:
“城中百姓初時感佩墨家義舉,尚能同仇敵愾。然秦軍圍城日久,每日炮石呼嘯,箭矢如雨,殺聲震天。雖有墨家義士屢挫強敵,但恐懼早已如瘟疫般蔓延。便是守城的韓卒,亦有不少人麵露死灰之色,私下裡已有‘城破玉石俱焚’的絕望之語。
昨日,便有三名百姓試圖縋城逃跑,被秦軍射殺於城下,屍身至今懸於彼處,更是震懾人心。”
糧食不足,軍民恐懼。這兩座大山,比秦軍更為可怕。鄧陵禹環視四周,那些曾經精神抖擻的墨家弟子,此刻也大多麵帶菜色,眼神中充滿了血絲與深深的疲憊。即便是意誌如鐵的墨者,在饑餓與絕望麵前,又能堅持多久?
一名年輕墨者忍不住低聲問道:“師兄,我們……真的能守到援軍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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