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孩兒就是如此想。”
“為何？說說你的理由。”
李克用並沒有打斷李存勖的話，反倒鼓勵起來。
李存勖說道：“在兒子看來，朱全忠打著替羅紹威平叛的名義剿殺魏博軍，其實就是要弱化魏博軍鎮，使魏博再無反抗之力，徹底成為他的附庸，如果我們不加以乾預，日後河北大小藩鎮再遇到此等狀況，必定會臣服於朱全忠的淫威之下，再無反抗之心，如此狀況對於我們河東來說，實屬不利。”
李克用一笑，又問“如何乾預，乾預了又如何？此番是羅紹威主動找到朱全忠，是他在自尋死路，其他人未必都會像他那樣蠢。”
李存勖搖頭“父親，羅家與我們有血海深仇，羅紹威隻能求朱全忠，彆無他法，其他藩鎮則不然，可若是我們對此毫無作為，那些藩鎮必定認為是我們懼怕梁軍，不敢乾預，我們若是出兵，那些人的心裡便會有了倚仗，以後隻要梁軍攻之，首選之策便是倒向我們，與我們一同對抗梁軍…”
對於這類話題，李存勖在閒談時與郭崇韜聊過不少，尤其是對魏博牙軍被屠的影響，以及梁軍的用兵意圖，郭崇韜更是做過深入探討和分析，令李存勖受用匪淺。
因此，李存勖覺得在魏博軍被剿殺的這件事情上，河東方麵不能再聽之任之，必須要有所動作，否則等朱全忠徹底拿下其他藩鎮，太原府將陷入凶險之境。
李克用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兒子的這番見解，又問道：“那麼，依你所見，我們應該直接出兵救援高唐？”
李存勖搖頭道：“並非如此，如果我們出兵高唐，梁軍便會以逸待勞，我們反倒成了疲憊之師，也極易陷入重圍之中，此法萬不可取。”
其實，李克用不願救援高唐的另一個原因就在於此。
朱全忠調十萬兵馬在魏博境內，如果河東出兵，，一旦被圍住，極難脫身，而且還會讓太原府就此陷入危機。
兒子能想到這一層，李克用的心中不免欣慰，問道：“既然不能兵發高唐，那我們還有其他的救援之策嗎？”
對於救援高唐一事，李存勖曾跟郭崇韜做過推演，早就心有定數，回道：“我們要做的是策應，而並非要與梁軍對決，父親可派兵出馬嶺關，直接攻打邢州，以此緩解高唐的壓力。”
說著，李存勖麵露些許得意之色，繼續道：“我早已命人打探過，邢州當下的守軍不多，僅有二三百人，強攻之下必能奪之，邢州與我們相鄰，拿下之後便可以憑此為根基，逐步向南蠶食魏博之地，震懾其他藩鎮，使之歸順，為用兵河南打下基礎。”
李存勖之所以提議打邢州，守軍少隻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邢州富庶，邢窯白瓷，天下無貴賤通用之，邢州鐵冶則是宿鐵刀的主要產地，而且邢州織錦絹業發達，傳承數百年，僅這三樣就是三個聚寶盆。
成就霸業有兩個先決條件，人多，錢多，攻城掠地搶的就是人口與賦稅，沒人會為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拚命。
“嗯…”
李克用點了點頭，卻未給出明確答複，而是吩咐回城後再議。
上馬車時，他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郭崇韜。
河東節度使的治所在晉陽城。
李唐發祥於太原，所以太原自大唐建國伊始便備受重視，晉陽城的建設規模與繁華程度僅次於長安和洛陽，武則天在位時，更是升晉陽城為“北都”，以汾河為界，設西城為晉陽縣，東城為太原縣。
晉陽城的地位不尋常，注定結構也不會平凡，它並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堆城池的組合體，分立於汾河兩岸，城池之間有虹橋連接，準確來說，這是一座橫跨在汾河上的奇觀大城。
晉陽城由東、中、西三座城構成，西城又稱州城，內有大明宮城、倉城、晉陽宮城，三大城加上西城內的三小城，總共六座城，這種結構使晉陽城的城防異常堅固，即便被攻時，六城之中有城陷落，其他城還可以固守自保。
另外，因為兩次被朱溫兵臨城下，幾近失守，李克用也確實怕了，從光化三年，她就開始大規模修葺晉陽城，城牆反複加高加厚，護城河也挖了又挖，折騰了幾年，總算是把自己的老巢修得固若金湯。
返回宮城，李克用率眾進入大明殿。
落座後，他先是揉了揉有些脹疼的右眼，他的右眼天生弱光，視物不明，原本也就如此，可是近段時間不知為何，右眼總會發脹發痛，難受起來連帶著半個腦袋都跟著疼，而且發作的次數愈發頻繁起來。
李存勖跟隨入殿，等了一會兒，見父親隻是在揉搓眼睛，一聲不吭，不由心急起來，主動請戰：“父親，您若是同意，孩兒願率兵馬攻下邢州。”
李克用擺了擺手，似乎是拒絕了李存勖的提議，卻衝著李嗣昭吩咐道：“你帶三千軍騎拿下邢州，得手之後暫且守在那裡，視梁軍變動再定。”
不等李嗣昭領命，李存勖趕緊說道：“父親，不勞嗣昭領兵，許我兩千騎便可，兒子定為父親奪下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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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邢州城僅有不到三百人據守，攻下來絕對是易如反掌，李存勖實在不想把這份白撿的戰功拱手讓給李嗣昭。
李克用輕敲額頭：“搶什麼，你另有安排。”
關於邢州城的防守情況，李克用也有所知曉。
邢州守將是邢州刺史、團練使牛存節，此人善戰，尤其擅於城防攻守，而且牛存節在潞州任馬軍步軍都指揮使期間，法令嚴整，軍民安定，深得士卒擁戴，在邢州亦是如此，極得民心。
看起來牛存節的手裡僅有兩三百的兵力，但他是州團練使，相當於後世的民兵總司令，邢州城內有不少青壯，調動起來也將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故此，李克用還是擔心邢州城不易攻取，更怕耽擱久了，引來增援的梁軍，勢必要有麻煩，他不希望兒子涉險。
若在以前，李克用絕不會這樣瞻前顧後，如今卻愈發小心起來。
一則是因為近些年的戰況不利，導致與朱全忠越來越有實力差距，再則也是由於身子骨愈發不濟，唯恐時日不多，若是有事，接班人隻能是這個長子，所以李存勖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對李存勖是何安排，李克用並沒有說，李存勖也沒有再問，隻能遵從父親的命令。
商議過後，眾人退下，李克用獨留下張承業。
望著這位老熟人，李克用輕歎道：“亞子終究還是氣盛了一些，以後尚需調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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