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暖陽過後,寒風驟起,席卷著焦糊與血腥混合的惡臭,隨著黑煙彌漫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兩扇厚重的城門倒塌時,李周彝縱馬衝過城門,飛揚的馬蹄踏在血溪裡,翻起起點點猩紅,手中長刀也在左右劈砍間劃出道道血痕。
此刻,城內主街上已經燃起大火,大量被點燃的房梁木料阻斷了去路,西側十字街口也騰起濃濃黑煙,城中百姓拆了自家門板堆在當街,潑上最後一桶燈油,火牆竄起兩丈高,想要以此阻擋汴軍入城殺戮的腳步。
坊巷不寬,不利馬戰。
李周彝翻身下馬,拎著長刀,領兵向前推進,當長刀從一名魏博叛軍伍長的喉頭掃過時,溫熱的鮮血濺在他的明光鎧上,這讓他很不痛快,又回手一刀,砍掉了那人的腦袋,一腳踢得老遠。
護在李周彝身邊的軍卒是他的親衛,也算是牙軍,約有三百人餘人,李周彝任鄜州節度使的時候,這些牙兵就跟隨左右,因為各個頭裹玄青刺虎帕,故稱黑虎軍。
黑虎軍的軍卒皆是羌人,各個身披厚牛皮甲,手持橫刀,悍勇無比,是李周彝在宣武軍中立足的資本。期間若有傷亡,替代之人必定要從鄜州的羌堡挑選,黑虎軍隻忠心李周彝,也隻遵從他的號令。
在三百黑虎軍的步步緊逼下,聚集在長街上據守的魏博軍卒不得不結成小型魚鱗陣,沿著一家綢緞鋪的廊柱且戰且退。
魚鱗陣屬纏鬥陣型,可攻可守,如此一來,倒是暫時拖緩了李周彝的進攻節奏,廝殺始終停留在綢緞鋪附近。
“衝散他們!”
李周彝見攻勢見緩,不由心急,急吼了一嗓子,再向前幾步時,看到一根半截旗杆正斜插在綢緞鋪門前的青石板縫裡,半幅染血的軍旗在風中亂舞,更惹心煩。
下一瞬,李周彝砍翻一名被擠出魚鱗陣的魏博軍卒,刀勢未消,又橫掃在半截旗杆上,染血的軍旗被掃向半空,李周彝剛抬頭望,一旁的瓦簷上突然響起破空聲。
“有箭矢!”
話音剛落,無數弩箭穿透煙霧激射而來,李周彝抬刀撥打,吼道:“李固,那間酒肆,給我砸了!”
與此同時,三百黑虎軍之中也有人摘弓搭箭回射過去,雙方的箭簇在短距離內交錯而過,僅一輪對射,突然“轟”的一聲響,那間臨街酒肆的閣樓坍塌下來,埋伏其內的弓弩手來不及慘叫,儘數裹進磚瓦與木梁之中。
下一瞬,煙塵裡衝出一個赤膊巨漢,手中兩柄鐵錘舞得呼呼生風,李周彝再次大吼:“李固,給我砸開軍陣。”
名叫李固的巨漢聽到吩咐,怪叫地揮舞雙錘衝向魏博守軍的魚鱗陣,幾錘過後,硬生生將魚鱗陣砸出一個血口,結陣的魏博軍卒惶恐萬分,軍心潰散,紛紛朝鼓樓處逃竄。
李周彝見狀,將手中長刀前指,大吼一聲:“隨我向前,砍死他們!”
軍心潰散,要想再聚起來也就難了,史仁遇不得不帶人朝城南的鼓樓退去,並在鼓樓上吹起三長兩短的號角,召集城中殘餘的守軍向鼓樓收縮,想要憑借鼓樓據守。
不少魏博傷兵也聽到了號角聲,能走的則捂著傷口在跑,走不了的則拖著腸子在地上爬,大家想回到牙將史將軍的身邊,跟著他拚到最後,畢竟自己是赫赫有名的魏博牙軍,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聚在一起跟汴軍拚命。
然而,這些傷兵根本到不了鼓樓,很快便被李周彝的黑虎軍攆上,無論是站著的還是在地上爬的,都會被一刀砍斷脖子,身首異處。
夕陽西沉時,李周彝踩著屍堆登上鼓樓,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史仁遇,以及死在旁邊的知縣陶左。
史仁遇的麵色慘白,鎖子甲上嵌著十幾支斷箭,左手撐地,右手仍死死攥著斷成半截的橫刀。
“史兄,你們魏博牙軍不過如此。”
李周彝望著史仁遇,輕蔑一笑,上前抬腳踹翻強撐的史仁遇,並用刀尖在史仁遇滿是鮮血的臉頰拍了一下,繼續嘲諷道:“都說長安太子,魏博牙軍,真是誇大其詞了,你們就是一群喂不熟的廢物,還妄想作亂,真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兩人算是熟人。
遠的不說,年初在深州的時候還在軍營裡一起喝過酒,說著親如兄弟的話,此刻已經再無兄弟之情。
其實,這種感覺就像後世打工族的同事關係,如果有誰把同事之間的親密當成真事兒,那他絕對不精細。
史仁遇掙紮了幾下,沒能坐起,斜躺在地上慘笑道:“李周彝,你不過是以多欺少罷了,你比我又能好到哪裡,不過是朱全忠身邊的一條狗,等到哪天心疑你,想要滅了你,你的結局會和我一樣,我今日之敗,何嘗不是你的將來?”
若不是羅紹威不分青紅皂白地屠殺牙軍家眷,史仁遇不會反,若不是因為斷糧導致一部分魏博軍逃離高唐城,兵力也不會弱到守不住高唐城。
另外,若不是發出去的各處求援渺無音訊,守在永濟渠北的李重霸見死不救,史仁遇覺得自己根本不會敗,魏博境內的魏博兵力不下數萬,如果真能擰成一股繩,怎麼可能鬥不過宣武軍,至少不會敗得這樣慘,因此他並不服氣,並非魏博軍不能戰,而是心不齊。
李周彝不屑地笑了一下,蹲在史仁遇的麵前,隨手撿起旁邊的帶著槍頭的半截槍杆掂了幾下,探手攬住史仁遇的後脖子,將他扯坐起來,陰冷地笑道:“史兄,我的將來如何,用不著你操心,你也不會看到,就算看到了,又能如何?人各有命,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話剛說完,李周彝將手中的半截槍頭猛地捅進史仁遇的心窩,並用力轉了幾下,一股黑血順著槍頭湧了出來。
史仁遇瞪大了眼睛,卻硬是不吭一聲,臉上的慘笑也更加猙獰起來,直到沒了氣息,這個笑依舊停留在臉上。
“鋸了,掛在城頭。”
李周彝甩開氣絕的史仁遇,起身做完吩咐,快步走出鼓樓,望了幾眼周遭的煙火,又冷冷說道:“既然城中百姓這麼喜歡守城,那就讓他們都下去守吧,一個不留,全都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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