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綠。
這幾日,長蘆又下了幾場雨,雨勢倒不大,淅淅瀝瀝時有時無,雨絲常會裹挾著爭春的花瓣一同簌簌墜落。
中午時分,落了一上午的雨終於將歇。
龐氏覺得煩悶,便走出屋子,倚在如新的朱漆廊柱旁,盯著台階下一株沾滿雨露的迎春花發呆,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絹帕,簷角鐵馬叮當亂撞,也沒能讓驚醒她心中的愁緒。
城中的亂象本在龐氏的意料之中,因為是她指使張權去殺沈烈,也是她讓張權把馮道一並弄死,所以她並未在意城中最初的殺戮。
至於張權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幾分。
但她不怕,因為夫君杜延平才是長蘆的主宰,隻要夫君返城,張權那點蠅營狗苟的小心思,必然會被滅的七零八落。
然而,事態的發展卻遠超出她的設想。
那晚,當報信的婆子踩著泥濘的雨水一路碎步地跑到她麵前時,她正悠閒地用銀簪挑著燈芯,火苗猛地竄高,在瞳孔裡烙下猩紅的印記。
“大娘子,李護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
“說是去縣衙見新縣令,還說…”
婆子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極度緊張地繼續道:“還說張權死了,屍體像條死狗般從西門拖進縣衙…”
龐氏聽到這句話,手裡的銀簪“當啷”墜地。
她霍然起身,鬢邊金步搖在燭光裡亂顫,像極了受驚的雀鳥:“張權死了?怎麼死的?是讓馮道他們給殺了嗎?”
婆子一個勁兒搖頭:“不是馮道,說是被那個新縣令在西門一槍紮穿了脖子,那個新縣令帶了好多兵入城,已經去了縣衙,還讓所有帶官職的人都去縣衙,晚了就當叛亂治罪,還會禍及家眷,所以李卒長不敢耽擱。”
“大娘子,不好啦!”
婆子正說著,一名小廝慌裡慌張地跑進屋子,褲腳鞋麵沾著暗紅,像是踏碎了櫻桃,卻能聞到刺鼻的鐵鏽味:“大娘子,好多兵馬進了旋軍城,軍營那邊已經被接管,坊門也封了,一隊兵正朝府這邊趕過來。”
“什麼!”
龐氏慌得扶了一下妝台,銅鏡映出她煞白的臉,像戲台上勾了半麵的鬼魅:“讓府裡的家丁趕緊準備刀槍,做好防備,一定不要讓他們衝進來,快去!”
隨後,杜府內陷入一片慌亂。
不多時,鐵甲相擊的銳響撕碎雨夜傳入府內,響聲先是在杜府的府門前驟停,隨後被猛烈的高聲叫喝與砸門聲所替代,龐氏嚇得險些把心從喉嚨裡跳出來。
杜府內有不少家丁,還有一些家將,平時這些人在外邊吆五喝六,好不威風。此刻雖然龐氏下了命令,各個也手持刀槍,可麵對馮暉帶來的七殺營軍卒,他們沒有一個人敢抗拒,乖乖地扔下手裡的兵刃,任由馮暉帶人衝入府中。
“你們是什麼人?想乾什麼?”
龐氏攔在進入後宅的垂花門前,並在身前的手在微微發抖,質問的聲音也在發抖,從眼前這些軍卒的甲胄就能看出,他們不是城裡的士兵。
“奉軍使令,我要守在這裡。”
馮暉沒有多說廢話,隻是冷冷回了一句,隨後也不管龐氏的百般阻撓,封堵所有進出杜府的門,並且規定可出不可進,凡是邁出府門的人,再也不準走進來,就連日常采買都是如此。
這個規定很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