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蹕台,效節軍大營。
夜雨初歇,營帳外彌漫著泥土的腥氣。
中軍帥帳內,牛油火把將沈烈的身影投在帳布上,隨著火光微微晃動。他接過李愚遞來的軍報,修長的手指在硬麻紙上輕輕摩挲,忽然低笑一聲,眼角泛起幾道細紋。
“扯淡!”
沈烈轉身把軍報遞給夏魯奇,聲音裡帶著幾分玩味“我敢打賭,高裕和程保肯定是耐不住性子先動手了,從這上邊所寫的馬匹數量就能看出來,他倆這是看到有那麼多馬,眼紅了。”
說著,他端起茶杯,氤氳熱氣模糊了深邃的眉眼“好在是雨夜視線不清,再加上對方疑有伏兵,不敢輕易多逗留,否則非得鬨出大亂子不可。”
如果對打起來,一旦驚走了那些偷襲之兵,又或是讓那些人折損過重,所定的計劃就會落空,這就是沈烈說的大亂子。
李愚看過軍報,聽到沈烈如此說,攏了攏青布衣袖,指節在案幾上輕叩兩下,笑道:“倒也怪不得二位將軍,良機稍縱即逝,怎能忍住不動手呢...”話語稍作停頓,眼中精光一閃“八十三匹戰馬,這個戰果倒是委實可觀,當有嘉獎才是。”
打也打了,還搶了這麼多戰馬,沒有功勞還有苦勞,都在一個鍋裡掄馬勺,李愚也就替高裕和程保說幾句好話,免得兩人被沈烈責罰。
夏魯奇看罷軍報,笑道“我猜定是程保的慫恿!”
程保是沈烈派到七殺營,跟在高裕身邊,夏魯奇如此說,也是幫高裕開脫,變相把責任推給沈烈。
沈烈一笑“領兵之將,若是連主見都沒有,隻聽彆人的慫恿,那還如何領兵,如何服眾。”說著,又擺了擺手“算啦,好在沒有誤事,你回信時斥責幾句,告誡不得再犯,至於那些馬匹,就留給七殺營吧!”
“嗯,好的!”
夏魯奇點頭應承,將話題引回戰事上“如今石盤峪內已經灌滿河水,切斷了那些軍騎的退路,他們再想從盤關獲取糧草已絕無可能,軍騎單兵隻能帶三天的乾糧,如此一來,他們必須襲營,而且還要速戰速決,否則就會陷入被動,甚至都有可能會被困死在桑乾河南。”
“沒錯,所以咱們要做好迎接潰軍的準備。”
沈烈輕輕放下茶杯,從案上拿起另一份軍報“這是馮暉那邊的情況,他率軍騎在三河縣境內偷襲了平州東路軍的糧草,我看可以讓他返回潞縣了,真要把人家打慌了,還怎麼跟李思安拚命。”
沈烈將軍報遞給夏魯奇之際,轉頭望向李愚,突然問“不晦兄,你說我們可不可以趁機奪了平州?”燭光下,他的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平州?”不等李愚作答,夏魯奇先是一怔,問道“烈哥兒,怎麼突然想取平州?”
沈烈笑而不答,等著李愚回話。
李愚起身走到帳內一側的輿圖前,瘦削的身影在輿圖上投下一道清臒的陰影:“依在下所見,當前並非是取平州的好時機,此時取平州,猶如探湯取栗。”
沈烈望了一眼夏魯奇,又問李愚“為何?”
李愚一笑,指尖從輿圖上的盧龍劃向薊門關“平州所在,北有契丹虎視,南有幽州勁旅,若汴軍此番能奪下薊城尚可,若汴軍勢力不及,此刻奪平州,若陷在此地...”說著,他將手指在平州城所在的位置上輕輕一按“日後必將腹背受敵,恐成甕中之鱉。”
沈烈走到輿圖前,凝視良久,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問“既然如此,你覺得哪裡才是一處不錯的安身之所呢?”
這個問題沈烈已經考慮多日,即便以後世的角度來看,依舊沒有最佳的選擇,原因很簡單,自身實力太弱,各處的割據者也都不白給。
“安身之所?”
李愚摁在平州位置的手指突然向西疾掠,停在隴山腳下。
“鳳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