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語者的逝去,如同抽走了青石城最後一絲虛假的暖意。黎明灰白的光線艱難地穿透彌漫的硝煙與血腥氣,照亮了滿目瘡痍。西城牆巨大的缺口如同大地猙獰的傷口,焦黑的巨蟲殘骸、冷卻後扭曲成猙獰疙瘩的鐵塊、以及被臨時用條石和蟲屍堆砌起來的簡陋工事,共同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景象。刺鼻的焦臭味、蛋白質燒焦的惡臭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疲憊的戰士們靠在冰冷的牆垛上,或癱坐在泥濘的地麵,眼神空洞地望著城外。昨夜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蟲潮雖然暫時退去,隻留下滿地狼藉和零星在遠處啃噬岩石的巨蟲身影,但那來自地底深處的恐怖嘶鳴,仿佛還在每個人的骨髓裡回蕩。恐懼,比巨蟲的甲殼更加沉重。
烈風酋長站在缺口邊緣,腳下是冷卻凝固的鐵塊和焦黑的蟲甲碎片。他高大的身軀顯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除了深切的悲痛為星語者,也為犧牲的戰士),更有一絲麵對未知巨獸的茫然。他手中的黑鐵重斧,昨夜斬殺了數頭中小型巨蟲,斧刃上布滿了崩口和焦黑的灼痕,證明著那場戰鬥的慘烈。
“大酋長,”薩琳祭司的聲音帶著哀傷過後的沉靜,她走到烈風身邊,將星語者臨終緊握的那枚光滑溫潤的預言骨片,輕輕放在他粗糙的大手中,“這是星語者大人最後的指引。”
烈風酋長低頭,看著骨片上仿佛天然形成、又似蘊含深意的紋路,感受著那殘留的、微弱的冰涼觸感,如同握著一塊寒冰。“遺忘的礦脈…深處的陰影…鑰匙…”他低聲重複著薩語者最後的囈語,聲音沙啞,“薩琳祭司,這…究竟意味著什麼?礦脈就在羚羊穀,我們昨天還在為那裡的礦石歡呼…陰影又是什麼?鑰匙在哪裡?”
“我也無法完全解讀,大酋長。”薩琳的目光投向西方深邃的山林,那裡是羚羊穀的方向,也是昨夜蟲潮湧出的源頭,“星語者大人燃燒了生命,看到的也隻是碎片。但有一點是清晰的:這些‘遠古饑荒’的蘇醒,與礦脈有關。它們被驚醒,或許是因為我們的挖掘,或許…那礦脈本就是它們的巢穴或食物來源。‘鑰匙’能解決它們,但被‘陰影’守護在礦脈深處。找到鑰匙,是唯一的生路。”
烈風酋長握緊了骨片,指節發白:“唯一的生路…代價卻是星語者大人的命…”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那就去找!把鑰匙找出來!用那些畜生的血,祭奠星語者大人和所有死去的兄弟!”
“大酋長!石墨首領!”屠石帶著一身乾涸的血汙和硝煙味大步走來,臉色凝重,“清點完了。戰士陣亡一百三十七人,重傷失去戰力者六十五人。爐工和幫忙的婦女死傷…四十二人。城牆坍塌段超過十五步,基座被啃噬鬆動的地方更多,整段西牆都岌岌可危。工坊…鼓風裝置損壞嚴重,鐵水坩堝也裂了一個,幸好核心高爐沒塌,但修複需要時間。”
每報出一個數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眾人心上。昨夜一戰,不僅損失了部落的精神支柱,更讓本就元氣大傷的風語部落雪上加霜。
“俘虜呢?”石墨的聲音響起。他站在一旁,半邊臉被火焰燎起的血泡猙獰可怖,手臂上也纏著厚厚的、滲出血跡的布條,但眼神卻異常冷靜,如同冰封的湖麵下湧動著暗流。昨夜指揮鐵水防禦和最後帶人堵缺口的,是他。
“死了二十多個趁亂想跑的,剩下的都嚇破了膽,關在營地裡不敢動。”屠石啐了一口,“毒爪那雜碎還活著,不過嚇尿了褲子。”
“看好他們,暫時還有用。”石墨的目光掃過慘烈的城牆缺口,最終落在烈風酋長手中的預言骨片上,“薩琳祭司的解讀,我認同。礦脈是源頭,也是鑰匙所在。我們必須在蟲群再次大規模襲擊前,深入礦脈,找到鑰匙。”
“深入礦脈?”岩角酋長也走了過來,他昨夜帶領羚羊穀戰士在城牆上用投石索精準打擊巨蟲相對脆弱的關節和複眼,配合鐵水立下大功,此刻臉上也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憂慮,“那礦洞…我們部落一直視為禁地。傳說深處連接著地底幽冥,有山靈的守護…現在看來,所謂的‘山靈’,恐怕就是這些恐怖的巨蟲!昨夜隻是前鋒,真正的‘母巢’和‘陰影守護者’,必然在礦洞深處!進去…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也好過坐以待斃!”烈風酋長斬釘截鐵,“青石城經不起下一次衝擊了!城牆撐不住,我們的鐵水和油也快耗儘了!必須主動出擊,找到鑰匙!”
“岩角酋長,”石墨看向這位山地部落的領袖,眼神坦誠而銳利,“礦脈在羚羊穀,隻有你們最熟悉地形。我們需要向導,需要熟悉礦洞環境的人。這次行動,風險巨大,但意義更大。這不僅關乎風語部落的存亡,也關乎血誓山脈所有部落的未來!如果讓這些‘遠古饑荒’徹底蘇醒,衝出山林,羚羊穀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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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角沉默片刻,與薩琳交換了一個眼神。薩琳輕輕點頭,眼中帶著對星語者預言的敬畏和對未來的決斷。岩角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血盟既立,生死與共!羚羊穀的戰士,不懼山林險惡!我會親自挑選最精銳、最熟悉礦洞的獵手,為你們引路!但礦洞深處…我們祖先也從未涉足,一切…都要靠先祖之靈的指引和…你們的智慧了,石墨首領。”
目標確定,行動立刻開始籌備。整個青石城在沉重的哀悼氣氛中,迸發出一種背水一戰的決絕力量。
鷹巢,緊急會議。
行動人員:
石墨:核心智囊,必須親臨現場判斷鑰匙。
屠石:最強戰力,負責近身護衛和開路。
岩角:向導,熟悉地形,帶領兩名羚羊穀最頂尖的獵手“鷹眼”和“山貓”),他們精通攀爬、追蹤和陷阱辨識。
“燧手”:老爐工,經驗豐富,對礦石有直覺般的辨識力,負責識彆礦物和可能的“鑰匙”線索。
“毒爪”:作為俘虜,被強製帶上。理由:1.他是黑齒部落的人,黑齒部落活動範圍與礦脈邊緣有重疊,可能知道些傳說或秘徑;2.關鍵時刻可作為誘餌或探路石;3.防止他留在城內煽動俘虜生亂。他被牢牢捆住雙手,由屠石親自看押。
裝備準備:
武器:優先裝備新鍛造的、質量最好的鐵矛矛尖淬火處理)、鐵斧、以及屠石慣用的重型包鐵戰錘。每人配備一把鋒利的青銅匕首石墨指導下的新嘗試,硬度高於純銅)。
防護:儘可能利用巨蟲的甲殼!挑選相對完整、厚度適中的中小型蟲甲碎片,用堅韌的獸筋和濕獸皮冷卻後收縮緊固)綁縛在胸口、背心、前臂和小腿等關鍵部位,製成簡陋但防禦力驚人的“蟲甲護具”。頭部用多層厚獸皮包裹,內襯小塊蟲甲。
照明:大量浸透蟲油從巨蟲屍體脂肪熬製,燃燒猛烈但煙大味臭)的粗大火把。少量珍貴的、燃燒穩定無煙的樹脂火把薩琳提供)用於關鍵時刻。
特殊裝備:數罐密封的、粘稠的蟲油混合物混合了硫磺粉,易燃且產生毒煙);幾根中空的竹筒,內裝壓縮的炭粉和鐵屑石墨設計的簡易“燃燒棒”,點燃後能劇烈燃燒並噴射火花);燧手攜帶的小型石錘和鑿子,用於取樣礦石。
繩索與鉤爪:堅韌的藤繩和羚羊穀特製的骨製鉤爪,用於攀爬和索降。
後方保障:烈風酋長坐鎮青石城,指揮防禦工事搶修和冶鐵爐恢複。薩琳祭司負責傷員救治和安撫人心,並嘗試從星語者遺物和部落古老傳說中尋找更多關於“鑰匙”和“陰影”的線索。
臨行前夜。星語者火葬儀式。
沒有盛大的篝火,隻有一堆相對潔淨的柴薪。星語者安詳的遺體被放置在中央,覆蓋著潔白的雪羚羊皮。烈風酋長、石墨、岩角、薩琳以及所有能行動的核心成員肅穆環繞。
烈風酋長手持火把,聲音低沉而悲愴:
“星語者大人…您如夜空中的北辰,指引風語部落走過百年風雨。昨夜,您燃儘生命之火,為我們照亮了黑暗中的一線生機。您的智慧歸於星辰,您的預言指引前路。安息吧,智者。風語的子孫,必將找到鑰匙,終結災厄,不負您的犧牲!您的英靈,將永遠守護這片土地!”
火焰騰起,吞噬了老人的身軀,也點燃了所有生者心中沉重的責任與決死的意誌。跳動的火焰映照著石墨平靜卻無比堅定的臉龐。他知道,自己背負的不僅是部落的希望,更是星語者用生命換來的指引。
兩天後。奔流河上遊,羚羊穀邊緣,礦洞入口。
這裡的地貌與青石城迥異。山勢陡然變得險峻,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大地的沉悶氣息。礦洞入口位於一處陡峭岩壁的下方,是一個天然形成的、黑黢黢的巨大裂口,高約三四人,寬可容兩輛牛車並行。洞口邊緣布滿了深刻的爪痕,有些痕跡巨大得令人心驚,顯然屬於昨夜那種“山丘巨蟲”。洞口附近散落著大量新鮮的碎石和啃噬過的岩石碎屑,無聲地訴說著蟲群的肆虐。
洞內深邃無光,一股陰冷潮濕、混雜著濃烈土腥味和某種生物巢穴特有膻味的氣流,從黑暗中源源不斷地湧出,吹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就是這裡了。”岩角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警惕,“入口附近的礦層很淺,以前部落的人隻在白天、結伴進來采過一些裸露的礦石,從不敢深入。看這些痕跡…”他指了指洞壁和地麵那些巨大而新鮮的爪痕刮擦印記,以及一些散落的、巴掌大小、邊緣鋒利的暗沉甲殼碎片,“它們頻繁進出,裡麵…是它們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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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石握緊了手中的包鐵戰錘,感受著錘柄傳來的冰涼觸感,啐了一口:“老巢?正好!爺爺進去端了它!”他粗暴地推了一把被捆著的毒爪,“雜碎,走前麵!敢耍花樣,第一個喂蟲子!”
毒爪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昨夜蟲群的恐怖還曆曆在目,現在卻要被逼著進入它們的老巢!他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怨毒,死死盯著石墨的背影。
石墨沒有理會毒爪的目光。他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地麵和洞壁的痕跡,又撿起一小塊甲殼碎片,用手指感受著那冰冷堅硬的質地和鋒利的邊緣。“痕跡很新,它們剛離開不久,或者…有留守的。洞內環境不明,保持警惕。照明不要集中,分散火把,減少被集火的風險。‘鷹眼’、‘山貓’,注意聽聲辨位和陷阱痕跡。燧手,留意岩壁的礦物變化。”
“明白!”眾人齊聲低應,聲音在幽深的洞口回蕩,顯得格外空洞。
點燃蟲油火把。橘黃色、帶著滾滾黑煙和刺鼻氣味的火焰升騰起來,勉強驅散了洞口一小片黑暗。岩角和兩名羚羊穀獵手手持火把在前,呈品字形謹慎探入。屠石押著毒爪緊隨其後,石墨和燧手在中間,最後是另外兩名手持火把和鐵矛的風語戰士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