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潮吞千軍骨,萬疊浪鎖幽冥契
鹹淳十年八月十七,臨安禦街在暮色中透著詭異。青石板縫隙裡,鹹腥的水珠正不斷滲出,似大地垂淚。更夫趙三提著燈籠,腳步沉重地巡夜。當他行至中河橋洞時,餘光瞥見一抹黑影。一艘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鑽出橋洞,船頭那尊青銅秤砣下壓著泛黃的潮汛圖,仔細一看,標注的潰堤點,竟是三日前賈似道下令拆除的仁和縣魚鱗石塘舊址。趙三心臟猛地一縮,寒意順著脊梁骨直往上竄,燈籠在手中不住晃動,仿佛預示著一場浩劫即將降臨。
子時的鹽官鎮海神廟後巷,空氣潮濕得仿佛能擰出水來。燭火在濕氣中扭曲成青蛇狀,忽明忽暗。樞密院編修陸秀夫身披破舊的漁夫蓑衣,在昏暗中緩緩踱步。他的指尖輕輕撚起攤販陶罐裡的骨片,一股寒意順著指尖傳來。這些骨片竟是用殉塘工匠的肋骨磨成的“鎮潮簽”,簽身刻滿《吳越備史》中失傳已久的塘工密咒,透著一股神秘而陰森的氣息。
“二十兩,連罐端走。”獨眼閩商突然掀開油布,露出半截嵌滿牡蠣殼的樟木樁,眼神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前夜海寧塔倒了,這寶貝是從塔基龍王眼裡摳出來的。”陸秀夫湊近細看,樟木紋理間滲出暗紅血絲,漸漸拚湊出“景定五年癸亥”的契丹文,與昨日在謝太後寢宮所見的蒙古密函暗語如出一轍。他心中警鈴大作,意識到這背後定藏著驚天陰謀。
八月十八卯時,鹽官鎮人頭攢動。十萬觀潮客如潮水般湧來,木柵欄在推擠中轟然倒塌。陸秀夫被人潮裹挾著推向海塘,忽見十二名腰纏鐵索的少年正奮力將骨簽釘入礁石。為首的黝黑少年舉起刻有奎宿紋的脛骨哨,猛地吹響。淒厲的哨音劃破長空,江麵原本整齊的白線驟然斷裂。漩渦中,半艘蒙古戰船殘骸緩緩浮出,甲板上插著的大宋龍旗,旗杆竟貫穿一具戴金蓮冠的骸骨。當潮頭逼近至三百丈時,哨音突變,骸骨突然伸出枯槁的手,死死扒住塘基條石。
“那是去年的弄潮兒!”鹽商驚恐的尖叫聲響起。陸秀夫定睛一看,認出骸骨腰間的玉佩,正是去年八月十八被潮頭卷走的榮王趙與芮。他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心中滿是悲涼與憤怒。
陸秀夫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悄悄跟蹤吹哨少年潛入海神廟地宮。一股腐紙味撲麵而來,七丈深的暗河裡,百具石匠屍體漂浮著,以“萬”字形托起半卷泛藍的絹書——竟是賈似道去年銷毀的《景定會計錄》!
“大人可知魚鱗塘靠什麼鎮潮?”少年陰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掀開地磚,塘基榫卯裡蠕動的血線暴露無遺,“每根條石接縫處,都嵌著典當契。”陸秀夫借著磷火看清契書內容,冷汗瞬間濕透後背。還未等他反應,血線突然纏住他的手腕。牆內傳來賈似道門客張濡的陰笑:“陸編修何必管將死之人?待潮吞了蒙古前鋒,您就是再造功臣…”
巳時二刻,江天交界處出現一道雪白長練。十丈潮牆碾過赭山灣時,恐怖景象接連上演:潮頭浮現數百蒙古騎兵幻影,馬蹄踏浪如履平地;南宋水師戰船未及起錨,船底榫卯便紛紛迸裂;陸秀夫懷中的《會計錄》殘卷瘋狂滲血,顯出“德佑元年二月初六,臨安降”的暗文。
“快吹哨!”陸秀夫絕望地將骨哨拋向少年。少年咬破舌尖,鮮血噴在哨上,淒絕哨音引動潮牆崩裂。漫天水霧中,榮王骸骨抓住蒙古帥旗,“轟”的一聲,潮頭化作巨掌拍向海塘,賈似道的彩棚瞬間被吞沒。待濁浪退去,魚鱗石塘缺口處,人骨拚成的“塘在國在,契毀潮狂”八個大字觸目驚心。
三個月後,流亡溫州的陸秀夫收到密報,臨安黑市流出刻星宿紋的樟木樁,遇潮顯出血字“德佑二年二月初六,厓山潮吞龍舟”。仁和縣廢墟上,稚童傳唱的新謠充滿哀傷:“一線潮,萬鬼嚎,相公典了魚鱗腰”“骨作簽,血為鈔,來年潮吞半壁朝”。
是夜,陸秀夫攤開海圖,潰塘點連成奎宿星陣。陣眼處的錢塘江龍王廟供桌上,半枚嵌進條石的骨哨靜靜躺著,哨孔裡那張泛潮的當票,似在訴說著大宋王朝即將走向終結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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