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石城的城牆如鐵鑄的巨獸盤踞在北境荒原,深灰色的城磚間嵌著暗紫色的鐵筋,每一道縫隙都凝結著經年不化的冰棱,在陽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三丈高的垛口間支著十二架神臂弩,弩弦上凍著霜花,箭頭一律指向鷹嘴崖方向。
城門由整段玄鐵鑄成,門板上鑿著深淺不一的劍痕,最深處嵌著半截紫霄賊的斷矛。
門楣上懸掛的鐵鑄狼頭已被戰火熏成焦黑,狼眼位置卻始終燃著兩盞牛油燈,燈油順著狼嘴凹槽流下,在門基處凝結成暗褐色的冰柱。
城內的街巷呈八卦形排列,每塊青石板都被戰靴磨出凹痕。西側的兵器坊傳來此起彼伏的錘擊聲,鐵匠們正在趕製柳葉箭,爐火燒紅的鐵料映著他們黧黑的臉龐,火星濺在結霜的圍裙上,瞬間熄滅成細小的白點。
拐角處的粥棚前擠滿了百姓,老婦人用凍裂的手捧著陶碗,碗裡的薄粥冒著熱氣,米粒間漂著幾片枯黃的菜葉。
隊伍末尾的少年攥著半塊冰糧餅,餅麵上用指甲刻著“殺賊”二字,指腹按在刻痕上,仿佛在汲取某種力量。
北城的了望塔上,守軍正用牛皮筒傳遞軍情。筒身裹著厚厚的毛氈,筒口係著猩紅的飄帶,每一次揮動都在風雪中劃出銳利的弧線。
塔基處堆著整齊的礌石,每塊石頭都被打磨成棱角分明的形狀,石麵上用白漆寫著編號,宛如等待點名的士兵。
城東的枯槐樹下,一群孩童正在演練守城。他們用樹枝當作長矛,破筐改造成盾牌,在雪地上劃出簡陋的城牆。
其中一個女孩的“盾牌”上還留著去年的春聯殘片,“福”字的右半部分被撕成流蘇,在風中輕輕晃動。
當暮色漫過城牆時,各戶窗台陸續亮起油燈。燈光透過結冰的窗紙,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宛如無數隻顫抖的手。
而在城牆最高處的烽火台,守兵正往銅爐裡添加硫磺,青色的煙霧升上夜空,與紫霄賊營地飄來的狼煙在半空相撞,形成一道涇渭分明的灰黃界線。
暮色如墨漸漸浸染鐵石城的街巷時,數千名士兵的身影如黑色潮水般漫過青石板路。
他們的甲胄外裹著深灰色的氈布,靴底釘著軟木防滑墊,踏在結霜的路麵上隻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宛如積雪落在宣紙。
隊伍最前方的百夫長們握著狼頭紋長杆,旗杆頂端的猩紅小旗在風中幾乎靜止,唯有流蘇末端的冰珠偶爾墜落。
一名年輕士兵的喉結不住滾動,瞳孔在暮色中緊張地掃視街角陰影,卻將長矛攥得指節發白,槍杆在掌心磨出細密的汗漬。
他身旁的老兵用肘部輕撞他的甲胄,沙啞低語:“盯著靴尖走。”兩人的目光交彙時,年輕士兵看見老兵眼角的皺紋裡凝著霜花,而那雙渾濁的眼睛卻亮得像寒夜裡的燧石。
兵器摩擦的輕響在巷弄間回蕩,長矛尖端凝結的冰棱隨著步伐微微顫動。
隊伍經過鐵匠鋪時,爐內餘燼爆出火星,照亮了士兵們蒙著黑布的臉——有人下頜肌肉緊繃如弓弦,有人鼻尖沁出的汗珠在冷空氣中瞬間結冰,卻無一人偏離隊列。
一名傷兵拄著斷槍,繃帶滲出的血珠在暮色中凍成暗紅晶點,他每走一步都牽扯傷口,卻始終將脊梁挺得如城門的鐵栓,目光死死鎖向前方的狼頭旗。
西街的粥棚已熄了爐火,老婦人隔著門縫將半塊凍餅遞出。
餅子觸到最前排士兵的甲胄時,他的手指在布套內劇烈顫抖,卻猛地背過手去,喉間擠出壓抑的沙啞:"軍情緊急。"
他的側臉在窗燈映照下,能看見鬢角青筋突突跳動,而眼神卻如淬火的鋼刀,一瞬不瞬地望著前方。
隊伍末尾的少年兵突然踩滑,冰棱擦過鎧甲發出刺耳聲響,全隊瞬間止步的刹那,他漲紅著臉迅速歸位,攥著木盾的手背上暴起青黑色血管。
當最後一列士兵轉過鐘鼓樓,簷角銅鈴突然無風自響。
帶隊的千夫長猛地抬手,全軍瞬間靜止,甲胄碰撞的悶響如波浪般傳遞。他望向城頭漸起的炊煙,煙柱被風扯成細縷,而士兵們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那裡——有人瞳孔因緊張而收縮,有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每杆長矛都挺得筆直,如同一叢在寒夜裡不肯彎折的鐵棘。
此刻,各戶窗台的油燈次第亮起,昏黃光線透過冰窗,在士兵們的氈布上投下斑駁光影。一名士兵忽然駐足,盯著牆上"鐵石必存"的標語,霜花覆蓋的睫毛劇烈顫動,卻用凍裂的嘴唇無聲念誦。
他身旁的同伴輕輕推了推他,兩人對視時,看見彼此眼中既有對死亡的恐懼,又有熔鐵般的決絕——那是一種將顫抖的心臟塞進甲胄,用弓弦般的神經勒緊恐懼的堅定。
夜色完全籠罩城池時,軍隊已集結在北門甕城。最後一道城門關閉的悶響中,有人將狼頭旗插在箭樓牆縫。
旗麵獵獵作響,映著士兵們的臉:有人正在吞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有人用牙咬開傷藥包,血沫順著嘴角流下;但所有人的脊梁都抵著冰冷的城牆,像一排排楔進凍土的鐵樁,讓暮色中的每道陰影都見證著:這數千道身影裡,恐懼與決心正在血管中搏殺,而後者終將淬煉出比城牆更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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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石城外的曠野上,紫霄賊的營帳如墨色潮水般鋪展至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