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二少爺勒馬駐足,鐵甲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身後,浩浩蕩蕩的鐵騎如黑雲壓境,馬蹄踏起的塵土在半空中凝成一片昏黃的霧靄。
更後方,被行進的騎兵步兵圍在中間的是一長串的牛車組成的輜重隊伍,車上滿載糧種、農具與藥材,車輪碾過乾裂的官道,發出沉悶的吱呀聲。
同樣跟隨在輜重部隊旁邊行進的,還有生產隊一眾乾部,走出京城餃子坡生產隊之後,這批“後備乾部”便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正式乾部,是即將建設的鹿省生產隊乾部。
“二少爺,前麵就是鹿陽地界了。”老馬驅馬上前,粗糙的手指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山脈輪廓。“按地圖,再走三十裡就是鹿陽府城。”
任二少爺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道路兩側——那裡,原本應是鬱鬱蔥蔥的農田與村落,如今卻隻剩焦黑的田埂與倒塌的茅屋。
幾具白骨半埋在土裡,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望著天空。
“傳令下去。”他聲音低沉。“全軍戒備,斥候前出五裡偵查。”
進入鹿陽地界,也就說明他們已經深入鹿省,從這裡開始便有可能出現攔路劫匪甚至是大隊反賊匪軍。
任二少爺參與了上一次的鹿省剿匪,他見證了整個剿匪過程。
那次剿匪隻是打掉了大部分匪軍,但還是有不少匪寇逃掉隱沒在山林之中。
他們大軍退回京城後,那些被打散建製、失去戰鬥力的匪軍理應不堪一擊,由鹿省原有的駐防軍隊處理,但鹿省如今自顧不暇,駐省軍隊自己都吃不飽,不可能到處跑剿匪。
雖然不大可能有什麼反賊匪軍敢對他這一支大部隊動手,但小心點派出斥候總沒錯。
隊伍繼續前行,空氣中的腐臭味越來越濃。
轉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韁繩。
官道兩側,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披著人皮的骷髏。他們或坐或臥,乾癟的肚皮緊貼著脊梁骨,突出的顴骨上嵌著兩顆渾濁的眼珠。
有人正在啃食樹皮,牙齒在粗糙的樹乾上磨出血痕;更遠處,幾個瘦得不成人形的孩子趴在地上,舔舐著昨夜雨水積成的小水窪。
“老天爺……”隊伍裡不少年輕士兵、年輕乾部都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他們剛從京城出來,雖聽說過鹿省饑荒,卻從未想過竟是這般地獄景象。
部分同是難民出身的工人、參與過驅趕難民的軍士見過這等場麵,但他們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忽然,一個隻剩皮包骨的老婦撲到馬前。
“軍爺……給口吃的吧……”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甲縫裡滿是黑泥。“我孫女……三天沒……”
話未說完,老婦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暗紅的血噴在塵土裡。
任二少爺朝旁邊衛兵點了點頭,衛兵瞬間意會翻身下馬。
他解下腰間的水囊,小心地托起老婦的頭。
“慢些喝。”
老婦貪婪地吞咽著,混著血絲的清水從嘴角溢出,順著脖頸流進破布般的衣領。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難民圍攏過來,他們不敢靠近全副武裝的士兵,隻是跪在數丈外,用嘶啞的聲音哀求。
“大人……救命……”
任二少爺隨即看向隊伍後頭的老馬,老馬此時也在看這邊,兩人的視線瞬間就對上了。
出發之前,他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自然也有應對方案。
“全體聽令!”老馬突然躍上一塊突出的岩石,斑白的鬢角在風中飛舞。“我是鹿省生產隊大隊長老馬!”
難民們茫然地抬頭,對這個陌生的稱謂毫無反應。
“凡願加入生產隊的,每日三餐,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