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布置得極儘風雅,紫檀木的拔步床上懸著輕如煙雲的素紗帳,床頭擱著一盞未熄的鎏金鶴形燈,燈影搖曳間,映出牆上掛著的名畫真跡。
多寶閣上錯落擺著前朝的青瓷筆洗、精致琉璃盞,還有一尊他上月剛從古董鋪子淘來的鎏金狻猊香爐,爐中殘香嫋嫋,混著枕畔那本翻了一半的詩集,襯得滿室慵懶閒適。
任大少爺四仰八叉地躺在錦被裡,發冠未解,衣帶鬆散,睡得正酣。
他今日剛從餃子坡看完各個分隊的工作回來,腳底磨出兩個水泡,此刻連夢裡都在哀歎自己命苦,明明是個隻該吟風弄月的富貴閒人,偏被捉來管這些勞什子俗務。
“吱呀~~~”
雕花窗欞無風自開,秋夜的涼氣混著桂花香漫進來。
任明在夢中皺了皺眉,下意識往被窩裡縮了縮。
任大少爺正睡得迷迷糊糊呢,朦朧間隻覺窗外有一個黑影閃過,他眨了眨眼,再看過去,果然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耳邊傳來一股熟悉的聲音。
“你自己起來還是我幫你?”
大少爺:“啊?”
他隻來得本能地發出疑惑的聲音,便被玄平師兄從溫暖的被窩裡拎了起來。
一道涼颼颼的嗓音貼著耳根炸響。
任明猛地睜眼,正對上一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眸子——玄平師兄抱手立在床前,黑衣幾乎融進夜色裡,唯有腰間那塊金牌映著月光,晃得人眼疼。
即便此時隻是十月,京城的十月算不上冷,但夜裡秋風一吹,突然在被窩裡被拎起來還是挺冷的。
任大少爺一個激靈便醒了。
“玄、玄平師兄?!”
玄平伸手一撥,猛地勾起榻邊的狐裘砸在他臉上。
“給你五十個數的時間。”
任明手忙腳亂地裹上狐裘,腳剛沾地就踩到那本翻開一半的詩集。
這本詩集好些日子前就看了一半,卻一直沒有時間看完,連何時滾落床底都不知道。
“玄平師兄……”他苦著臉作揖。“這些天我真的是忙得和陀螺似的,今天剛從餃子坡那邊忙完回來,剛睡著……”
任大少爺苦著臉抱著衣服坐在床邊訴苦。
“三十七。”玄平突然道。
“啊?”
“三十六、愣著也算時間。”
“三十五、等下到時間我可不管你穿成什麼樣子,一樣拎著你出去。”
任明:“……”
小院內,炭火劈啪作響,烤栗子的甜香混著紅薯的焦糖氣息,在秋夜微涼的空氣中彌漫。
十一半倚在藤椅上,修長的手指握著鐵鉗,慢條斯理地撥弄爐火,時不時夾出一顆烤得金黃的栗子,用粗布包好,遞給身旁的小晴。
小晴捧著熱乎乎的栗子,小口小口地啃著,糖漬沾在嘴角,眼睛彎成月牙。
她晃著腿,正興致勃勃地跟十一說著什麼,十一偶爾點頭,眼底帶著幾分難得的閒適。
“砰!”
正門突然被推開,一道高大的黑影踏入——玄平師兄單手拎著任明的後衣領,像提著一隻蔫巴巴的貓似的,大步走了進來。
任大少爺此刻的模樣實在淒慘:衣袍淩亂,發冠歪斜,眼底掛著明顯的黑眼圈,整個人萎靡不振,整個人都蔫吧了。
玄平師兄麵無表情地將他往地上一丟,轉身就走,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留下。
任明踉蹌兩步,勉強站穩,抬頭就對上了十一似笑非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