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剛敲過三響,任明就披衣出了國公府。
長樂街的工程已推進大半,青石路麵鋪得平整如鏡,戲台的飛簷翹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可越是臨近竣工,他眉心的結就擰得越緊。
“大少爺,你要的名單。”隨從捧著三寸厚的冊子氣喘籲籲追上來。“生產隊三十萬人裡篩出的匠戶後代,攏共八千七百零九人。”
任明在馬上翻看名冊,墨跡在晨露裡暈開成花。
這些登記為“鐵匠之子”、“庖丁之孫”的流民,如今都在餃子坡生產隊掄著鋤頭斧頭。
昨日二叔那句“三十萬人裡扒拉不出幾個能人?”猶在耳邊,他猛地合上冊子。“去餃子坡!”
生產隊大營的炊煙剛起,大隊長猴子正蹲在條凳上吸溜麵條,見任大少爺突然駕到,一口熱湯嗆進氣管。
“咳咳……任大人是說要從咱這兒挑廚子、戲子?”猴子抹著鼻涕眼淚。“可弟兄們都是粗人,廚子後勤隊那邊可以找到,但這戲子……”
“粗人?”任明將一疊文書拍在掉漆的木桌上。“張阿大,祖上三代酒樓白案;李十二,邊軍神射手後代;趙氏兄妹,梨園供奉的孫輩——”
他指尖重重劃過幾個名字。“這些人現在都在你隊裡挖水渠!”
屋外漸漸圍滿各分隊隊長。
三分隊趙鐵柱伸頭看見文書上“國營酒樓掌勺月錢十五兩”的字樣,眼珠差點瞪出來。“俺娘誒!這一個廚子的月錢夠娶三房媳婦了!”
任二爺的灑金扇突然從人縫裡探進來。
“不止呢。”他嘩啦展開新擬的章程。“射箭教習月錢二十兩,戲班台柱子分紅另算……”
“我知道底下人都習慣了生產隊的生活,有些好不容易通過學徒,再到現在的紅帽子、藍帽子技工乾部職位,一下子調任到彆的地方不樂意,但跟著我們乾,肯定吃不了虧。”
紅紙招賢榜貼滿各營的那日,生產隊像滾油鍋裡澆了瓢冷水。
如今餃子坡生產隊已經走上了正軌,工人們不但能吃飽,而且基本都根據隊裡製定的工人等級劃分,按照工齡等算法,每月都能領到不同額度的工錢。
從一開始的逃荒災民到現在的衣食富足、手上有閒錢,工人們一個個已經是非常滿足了。
但這世界的娛樂手段原本就有限,生產隊裡的生活其實也算非常無聊。
這隊裡的紅紙招賢榜貼出來,看到隊裡要舉行活動,無論是參加的不參加的全部都興致勃勃。
畢竟看熱鬨,誰都喜歡。
灶王爭霸賽場。
臨時搭建的露天廚房裡,三百口土灶同時生火。
來自天南地北的漢子們挽起袖子,菜刀剁得案板咚咚響。
“看俺的‘鯉魚躍龍門’!”疤臉大漢將青魚甩進滾油,魚身瞬間弓成金橋。他得意地瞥向旁邊瘦小婦人。“大姐還是蒸饃實在……”
話音未落,婦人“唰”地抖開麵皮,三丈長的褲帶麵如銀龍翻飛。
“關中絕技,一根管飽!”
評委席上的胡禦廚突然抽動鼻子。
他循著焦香走到角落,掀開少年跟前荷葉包著的泥團。
金黃油脂“滋”地湧出,混著菌菇與叫花雞的異香撲麵而來。
“青湖的荷葉雞?”胡禦廚的八字翹須直抖。“你爹是赤陽樓的廚子?”
少年緊張地搓著衣角。
“逃荒時……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