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趕場,許老師還給我講了他與外公一起趕威遠逢場的故事。”王二哥說。
“這婆城威遠的趕場,能勾起大家很多回憶。”王幺爸說。
“許老師的外公生於清光緒年間,唯一嗜好就是喝酒,但那時家窮,到去世也未能喝上一口好酒。
“那時每到三四月荒月,小娃兒餓得嗷嗷叫,大人也又累又餓,苦不堪言。許老師外公也沒啥子吃的,便拿出做種剩下的幾把豌豆、胡豆炒熟,然後從泡菜壇子中舀出半碗酸水,把滾燙的豆兒‘滋’地一聲倒進去,再用另一隻碗扣著。過了幾分鐘,黃澄澄的豆兒散發出一股鮮鮮的鹹香,饞得許老師和幾個堂兄妹口水直流。他外公從碗中拈出豆兒,一顆一顆地數,大娃幾顆、幺妹兒幾顆……不多不少,數目一樣。外公邊數邊說:彆爭、彆爭!剩下的是外公下酒的!
“有一年夏天,許老師外公要到縣城辦事,許老師軟磨兼施,外公隻好同意帶他去。那時到縣城客車背個大天然氣包,每天跑兩趟,僅管票錢隻一角二,可許老師外公沒錢,隻得走路。到縣城要走四個多小時,加上又是酷暑,才六七歲的許老師,牽著外公衣角角,一走就30多裡,剛開始那份好奇心便蕩然無存,又累又渴,可他外公連兩分錢一支的冰棍也不買。
“許老師外公在縣城辦了事,又帶著許老師往回趕,走到鋪子灣鹽井溪,餓得實在走不動,外公帶許老師走進一家偏僻小店,要了碗抄手,炒了個素鵝筍,打了一兩又苦又辣的爛紅苕酒,要了兩大碗不要錢的麵湯,許老師外公用筷子拈了點酒讓許老師嘗,火辣辣剌得許老師直吐舌頭,可從未上過館子、從未吃過抄手的許老師,也高興得發狂!
“許老師外公邊喝酒,邊跟他講鹽井溪碼頭穿梭往來的船,還有他幾個舅舅吆騾馬馱鹽、馱煤炭謀生的故事。許老師外公還長聲吆吆地邊念邊唱了首兒歌:我去趕鹽井溪,碰到一個老表哭兮兮,我問他哭啥子,他說豌豆胡豆不好欺吃),豌豆欺了光打屁,胡豆欺了屙困的整的)。唉……!”東哥講到這裡,長長地歎了口氣。
“喝酒,當時對於窮苦人家來說,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一年難得有幾回。可像許老師外公那樣喜歡喝酒,又無錢買酒,得不到酒的人,更不論好孬,隻要有酒,那怕幾顆炒胡豆,甚至半碟酸菜,也讓他喝得津津有味,那份滿足和陶醉,是如今喝茅台、吃山珍海味也難比擬的。”王幺爸想了想繼續說。“縣政府左手不遠往城外走是北門口,北門口有個北門旅館,很小很矮,好像就搭在城牆上一樣。這兒住店價格很相因,一塊兩塊可住一晚,很多做小生意的客商,都喜歡住此店。
“縣政府左方直行,是煤建公司,是當年非常牛的煤炭供應國營單位。還有當時非常有名的縣委招待所,這兒是老縣城最高檔的住所和飯店,一般老百姓無錢,也無條件在此住宿和就餐,全是招待單位、領導的高級地方。
“往下是婆城老電影院,記得當年上映《少林寺》和《媽媽再愛我一次》《紅高粱》等電影,真是人山海,一票難求,生意好得要命。緊挨著的,就是小地名叫三道拐的地方。”東哥繼續說。
“對對對,三道拐,既是你的老家,也是我原來住過的地方,這地方我太熟悉了。”王幺爸激動地說,“三道拐朝前是小東街,有縣第一幼兒園、婦幼保健站。這條街很小,兩邊房子都是竹蔑條黃泥巴夾壁牆,下麵是小門麵,上麵有一個小閣樓,可以放東西或者住人。街上有賣布匹的,有賣小副食的,有賣香蠟紙燭靈房子花圈的。平時天不見亮,就聽見街上長聲吆吆喊著‘油炸……粑……’,這‘粑’字尾音拖得很長,起碼有四五拍子,把人喊得清醒白醒,本來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更是清口水長流。
“再往前走是東門口,出了城門洞外是清溪河。那時沒有濱河公園,清溪河邊隻有彎彎的斜坡,長滿了很多桉樹、黃荊、芭茅,樹下雜草叢生,小貓兒、耗兒到處亂竄,時有毒蛇出沒,膽小的人非常害怕,不敢個人跑來耍。那時清溪河水是清澈見底的,城裡的居民都喜歡將衣服、鋪蓋拿到河裡洗,偶爾還能抓到一兩條小魚和幾個螃蟹,讓小娃兒高興得不得了。”
“就是、就是,我當年還從這清溪河裡抓過魚呢!”東哥高興地說,“從東門口回頭往城裡走,是中醫院門診部,這個門診部很早就有了,還有附近的婦幼保健院,曆史都比較早,應該有幾十年的曆史了。然後是縣第二幼兒園、十字口,十字口附近是修鐘表、雕刻公章私章、賣圖書報紙擺地攤的地盤,還有一個挑擔擔賣豆腐腦的,每碗都放一小撮炸得焦酥酥的黃豆,又香又脆,非常巴知。
“十字口一邊往下是下南街,下南街上有一個很著名的旅館叫‘翠亨旅館’,而今變成了‘翠亨酒吧’。當年翠亨旅館中長住有一位來自鎮西的梁誌康,鋼筆字寫得非常漂亮,口才也非常好。梁誌康是文化大革命時期威遠煤礦造反派頭頭,無限風光過好一陣子。後來文化大革命一結束,曆史翻開了嶄新一頁,梁誌康因貧病交加,與老婆一起,租住翠亨旅館,靠替彆人寫訴狀找點零錢,以維持最低生活。當年我與縣廣播站記者一起,經常到旅館聽他吹牛,最後聽說梁死於肺結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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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過此人,最後窮困潦倒,也沒有啥子朋友親戚來看他,恐怕都在文化大革命中得罪完了。”王幺爸說。
“就是、就是。”東哥點了點頭說,“十字口往上是南街,南街往上是雕刻廠,現在雕刻公章私章再也不用手工刻了,而是電腦雕刻,速度很快,但價格很貴,時代發展前進了嘛。
“再上是新華書店,小時候我很愛讀書,因家貧無錢買書,在新華書店買書時乾過一件傻事,偷過一本書呢!”
“真想不到,你這麼愛書!”王幺爸讚歎地說。
“是啊!”東哥繼續說,“大概是三十多年前,有一次我走進新華書店,看著裡麵一排排書架上,堆滿了天文、地理、曆史、文學等各種書籍,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書就看,很快沉浸在書的海洋中,忘記了一切。不知不覺中,下班時間快到了,營業員催了好幾次,我才依依不舍放下書。當時我口袋中僅有一角多錢。書店中那麼多書都是我喜愛的,可沒多餘的錢,隻好選一本1角2分的作文書。正當我走向櫃台交錢買作文書時,剛才還未看完那本書中的故事,仿佛還在我眼前跳來晃去,最後實在忍不住,便趁營業員不注意,將那本書偷偷藏在書包裡,然後交錢拿上書,飛快跑出書店。跑了好遠好遠,心中都還在‘咚咚’狂跳,又驚又嚇,背上早已冷汗淋淋。魯迅筆下的孔乙已說‘竊書不算偷’,可至今想來不管是‘竊’還是‘偷’,都是很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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