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的六月,梅雨季剛過,空氣裡還殘留著潮濕的溫熱。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顧延霆曾經位於頂層的辦公室裡投下斑駁的光影,如今這裡已換了主人,空氣中彌漫著新油漆和陌生香水的味道。距離顧氏集團破產清算、顧延霆因多項罪名被判入獄已過去三個月,這座城市曾因他掀起的驚濤駭浪,終於像退潮的海麵,暫時恢複了看似平靜的模樣。
【一、空蕩的公寓與未拆的快遞】
傍晚六點半,啊玉打開公寓門,玄關處的感應燈應聲亮起,光線慘白地照亮了堆積在角落的幾個快遞箱。最上麵那個貼著“易碎品”標簽的紙箱邊角已經被蹭破,露出裡麵褐色的氣泡膜——那是鐘華半個月前幫他下單的咖啡機,他一直沒顧上拆。
客廳裡很安靜,隻有冰箱運作的嗡嗡聲。林婉清的房門緊閉著,門縫裡沒有透出燈光。啊玉放輕腳步走過,瞥見自己房門口的地板上,躺著一張折起來的便簽紙。
“阿玉哥,晚餐在冰箱裡,我去醫院陪鐘華姐了。——婉清”
字跡娟秀,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啊玉撿起便簽,指尖摩挲著紙頁邊緣,心裡某個角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三天前鐘華的母親病情出現反複,需要二次手術,鐘華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林婉清便主動承擔了送飯和照料的責任。
他打開冰箱,裡麵整齊地放著兩個保溫盒,一個是清炒時蔬和雜糧飯,另一個是燉得軟爛的排骨湯。林婉清總是這樣,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仿佛隻有通過不停忙碌,才能填補內心的空洞。
啊玉端著保溫盒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餐桌上還放著一本攤開的相冊,那是上周林婉清整理舊物時翻出來的,裡麵夾著她和啊玉小時候在孤兒院的合影。照片上的小女孩紮著歪歪扭扭的辮子,躲在啊玉身後,隻露出半張怯生生的臉,而啊玉則像個小大人似的,皺著眉頭護著她。
那時他們還不知道彼此有血緣關係,隻是純粹的依賴。而現在,這層關係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橫亙在他和鐘華之間,也讓林婉清陷入更深的自責。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了一下,是鐘華發來的微信。
“阿玉,媽剛睡下,情況穩定了。婉清陪我到現在,你讓她早點休息,彆太累了。”
啊玉指尖在屏幕上敲打,回複“知道了,你也彆硬撐,有事隨時叫我”。發送成功後,他盯著對話框裡鐘華的頭像——那是他們在一次采訪後拍的,她穿著乾練的職業裝,笑得眉眼彎彎,陽光落在她發梢,像鍍了層金邊。
那時候顧延霆的陰影還未完全籠罩他們,一切都顯得那麼明亮。可現在,即使顧延霆已經入獄,那些刻在骨子裡的恐懼和傷害,依然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們。
他拿起勺子喝了口湯,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顧延霆在法庭上最後那個怨毒的眼神,至今仍會在深夜闖入他的夢境。“啊玉,你和你那個好姐姐,還有鐘華,都彆想好過……”男人嘶啞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二、醫院長廊的月光與未說出口的話】
住院部的長廊寂靜無聲,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鐘華坐在母親病房外的長椅上,透過玻璃窗看著裡麵心電監護儀上平穩跳動的曲線,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鐘華姐,你去洗把臉吧,我看著阿姨。”林婉清端著一杯熱水走過來,輕輕放在她手邊的椅子上,“你眼睛都紅了。”
鐘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對她扯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沒事,就是有點困。謝謝你啊,婉清,這幾天辛苦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林婉清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病房裡熟睡的鐘母身上,“阿姨一定會好起來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曾經,她們因為啊玉而針鋒相對,甚至在訂婚宴上鬨得不可開交。可如今,經曆了那麼多風雨,尤其是在林婉清自首、鐘華被綁架、啊玉孤身營救之後,她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而複雜。
沒有了顧延霆的刻意挑撥,也沒有了當初那份因誤解而生的敵意,但一種難以言說的尷尬卻時常浮現。鐘華知道林婉清對啊玉的感情,也明白她內心的掙紮;林婉清則清楚鐘華在啊玉心中的分量,以及自己作為“姐姐”的身份所帶來的隔閡。
“鐘華姐,”林婉清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其實……你不用顧慮我。”
鐘華轉過頭,對上她清澈卻帶著一絲黯然的眼睛。
“我知道你和阿玉哥……”林婉清頓了頓,像是在鼓足勇氣,“你們經曆了那麼多,應該在一起的。以前是我太糊塗,被顧延霆利用,還差點傷害了你……”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濃濃的自責。
“婉清,過去的事就彆提了。”鐘華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些都不是你的錯。”
“可是……”林婉清咬著嘴唇,“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和阿玉哥可能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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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事沒有如果。”鐘華打斷她,目光重新投向病房,“而且,你是阿玉的姐姐,也是我的……朋友。”她頓了頓,才艱難地說出“朋友”兩個字。其實在她心裡,對林婉清的感情遠比朋友複雜,有感激,有同情,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顧慮。
走廊儘頭的窗戶透進皎潔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婉清看著鐘華疲憊的側臉,終究還是把那句“我打算搬出去住”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鐘華的母親還在病中,啊玉也正處在事業重新起步的關鍵期,她不能再給他們添亂了。
隻是,看著鐘華和啊玉之間那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她心裡那份名為“姐姐”的自覺,總會在不經意間刺痛自己。或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三、工作室的藍圖與未接的電話】
啊玉的工作室在一個舊廠房改造的文創園裡,空間開闊,挑高的屋頂上懸掛著裸露的管道,牆上還保留著斑駁的工業痕跡。他正趴在長桌上修改設計稿,桌上散落著各種工具和參考資料,角落裡堆著幾個畫框,裡麵是他近期的作品,大多是灰暗色調的城市風景,帶著一種壓抑的美感。
手機在桌上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陳哥”的名字。啊玉隨手劃開接聽。
“阿玉,那批材料明天就能到了,你這邊場地沒問題吧?”電話那頭是合作方的聲音。
“沒問題,都準備好了。”啊玉揉了揉眉心,“陳哥,這次多謝你幫忙,要不是你……”
“跟我客氣什麼!”陳哥爽朗地笑了起來,“你小子有才華,就是以前被顧延霆那孫子壓著,現在好了,天高任鳥飛!對了,下周末有個業內的酒會,我給你報了名,過來認識些人,對你重新起步有好處。”
“謝謝陳哥,我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啊玉卻沒有心思繼續看設計稿。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園區裡三三兩兩散步的人,心裡卻亂糟糟的。重新開始談何容易,顧延霆當初對他的行業封殺,留下的後遺症至今仍在,不少合作方都對他持觀望態度,生怕惹上麻煩。
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啊玉先生,我們是《都市財經》的記者,想就顧氏集團破產一案對您進行專訪,不知您是否有時間?”
啊玉皺了皺眉,直接將短信刪除。自從顧延霆入獄後,類似的采訪邀約從未斷過,有同情的,有好奇的,也有想挖掘更多內幕的。他一概拒絕,隻想遠離那些是非,安安靜靜地做設計。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知道,隻要顧延霆一天在監獄裡,隻要他們三個人還糾纏在一起,那些過去的陰影就不會真正散去。
他拿出錢包,裡麵夾著一張小小的合照——那是在他剛找到林婉清不久,三人難得一起去公園玩時拍的。照片上,林婉清笑得有些拘謹,鐘華則自然地挽著他的胳膊,三個人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