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又換了新宿舍了,畢竟文理分科後,文科班也換了一半以上的新人。九月就從那個住了三個多月的213宿舍,搬進了306宿舍。這間宿舍原來是六班的,現在變成了高二七班的了。新宿舍已經占了扣六個床位了,她們是緊挨一起的。
“你好。”靠窗的短發女生率先開口,聲音像被真空包裝過般乾癟。九月攥著帆布袋的手指緊了緊,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紅痕。九月回了一句“你好!”
十平米的空間裡漂浮著某種粘稠的尷尬。她將行李箱拖到靠門的空床位,金屬滾輪碾過地磚的聲響格外刺耳。上鋪突然傳來翻身的動靜,鐵架床發出瀕死般的吱呀聲,九月僵在原地,直到確認那隻是無意識的輾轉。
灰白牆壁上殘留著前任住客的痕跡:褪色的明星海報邊角、指甲蓋大小的牆皮剝落處、用鉛筆寫的模糊數字。九月從帆布袋裡摸出鑰匙扣,塑料小熊掛著一顆愛心——這是去年生日時大姐補送的禮物。
窗外飄來糖炒板栗的香氣,她忽然想起去年的某一個周六雨夜。當時她們擠在舊宿舍的折疊桌旁,二姐用水果刀在栗殼上劃十字,大姐把冒著熱氣的糖炒栗子倒進瓷碗,三姐趕緊掏出了p4打開從網吧電腦拷貝回來的電影。潮濕的水汽裹著栗子香滲進被褥,四個人笑鬨著分食到深夜。
九月把席子鋪在床鋪上,蚊帳輕輕地掛好,洗澡桶和洗臉盆放在床底下,把牙刷牙膏擺放在洗刷台的桌子旁邊後,就拿上自己的筆記本頭也不回久了離開了新宿舍。
二)
日光燈管在頭頂發出細弱的嗡鳴,九月將最後一件襯衫疊進行李箱。九月認真觀察了宿舍的床鋪,有一張床鋪永遠像軍用被般棱角分明,一張床鋪的枕邊散落著p3,一同學的粉色蕾絲窗簾此刻緊閉如蚌殼。
塑料盆與瓷磚碰撞的脆響中,九月將多肉植物挨個擺在窗台。夕陽正巧卡在對麵初中部第二節教學樓樓頂,仙人掌的尖刺在餘暉裡淬出金邊,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舊舍友曾用紅筆給每盆多肉畫笑臉。
“啪嗒。”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九月指尖一顫,金屬鑰匙扣墜入裝滿洗麵奶的塑料筐。月光像被打翻的牛奶潑進窗戶,多肉植物投在牆上的影子突然扭曲成利爪形狀。“十點熄燈。”上鋪傳來布料摩擦聲,一女生的聲音悶得聽不出情緒。
走廊儘頭傳來水流衝刷聲,混著拖把撞擊鐵桶的悶響。九月摸索著將仙人掌往窗邊推了半寸,陶土花盆底劃過窗台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她聞到84消毒水的氣味正從門縫滲進來,混合著隔壁床鋪飄出的薰衣草精油香。
“要幫忙嗎?”九月轉身時撞到鐵架床,膝蓋傳來的鈍痛讓她想起第二次搬宿舍時也撞到了鐵架床的情景。洗手間方向突然爆發出嘩啦啦的水聲,九月看見門縫下的光斑劇烈晃動。她下意識去摸燈開關,卻被冰涼的塑料外殼激得縮回手——這才想起這個點失敗不能再開燈了。
月光忽然暗了幾分,九月抬頭看見雲層正在吞食月亮。窗台上的多肉微微顫動,肥厚葉片表麵凝結的水珠沿著葉脈滾落,在窗台積成小小的水窪。她伸手去扶歪斜的盆栽時,突然僵在原地。
借著殘存的天光,她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背後,有團模糊的灰影正從一號床鋪位置緩緩升起。那團影子邊緣泛著不祥的毛邊,像是信號不良的老電視畫麵,又像是某種正在舒展肢節的生物。
嘩啦……
整層樓的水管同時發出轟鳴,九月感覺後頸掠過一絲涼意。當她再睜眼時,月光已經重新鋪滿窗台,多肉植物安靜如常,而蘇夏的床簾正在輕微晃動,仿佛剛剛有人掀開過它。
九月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趕緊躺下來睡覺。第二次換新宿舍了,應該要注意關燈時間的。明晚一定要早點回來洗漱睡覺。
三)
陽光斜斜地照進301宿舍時,九月正蹲在第三張空床前發愁。三個24寸的行李箱歪歪扭扭摞在一起,像隨時要傾倒的積木。她剛把第四個箱子塞進去,就聽見身後傳來“哢嚓”一聲——最頂上的紅色行李箱滑下來,差點砸到路過的短發女生。
“哎,能不能彆把公共區域搞得這麼亂?”何小雯踢開滾到腳邊的行李箱,黑色運動鞋上蹭了道灰印。她左手拎著滴水的毛巾,右手還在係格子襯衫的扣子,顯然剛從浴室出來。
九月慌忙扶住箱子:“抱歉抱歉,班主任說今天要檢查內務……”話沒說完,上鋪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林曉曉探出腦袋,及腰的長發垂下來像道黑色瀑布:“誰允許把私人物品放在公共區域的?宿管條例第三條規定……”
“停停停!”對麵下鋪的周小雨猛地掀開碎花床簾,“林大小姐,現在是早上六點半,您能彆跟念經似的嗎?”她蓬亂的丸子頭隨著動作晃了晃,粉色睡裙肩帶滑到胳膊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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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抱著剛收下來的衣服站在門口,突然覺得這間十二人寢比想象中還要擁擠。混合著原來五個班級的宿舍就像被打亂的拚圖,哪怕現在都是七班的,但還是感覺這個宿舍是分散的。以前六班那群女生總聚在陽台用方言說笑,三班的四個姑娘每天雷打不動一起去食堂,而還是七班隻有九月和小靜,像是誤入彆人領地的流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