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行走在街道上,恍然間意識到,天下之大,他無處可去。
能去哪兒呢?
東海吧。
今日的街道已然煥然一新,街道兩側是叫賣的商販,此起彼伏,賣糖葫蘆的小販跟前是哭鬨的孩童,大人不給買,小孩非要吃。
李蓮花行走在人群中,行走間,馬尾隨風飄動,他的背影在夕陽中顯得寂寥荒蕪,卻又格格不入。
心事儘數藏於背影,比任何風景都值得多看幾眼。
“咕咕咕~”
他肚子在起義,停在一家麵攤前,剛想上前,摸了摸腰間,沒有銀子。
是了,他出門打架,哪會帶那麼多銀子,隻是沒想到,打完架,家也回不去了。
他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係在腰間的四顧門令牌,猶豫一瞬,扯下了令牌,黃白交織,雕工精美,他輕撫著令牌,眉眼低垂,遮住眼底的情緒。
周遭人來人往,熱鬨非凡,獨他一人,站在人群裡,背影孤寂。
轉身,他走進了當鋪。
一炷香後,令牌不在,手上多了五十兩銀子。
李相夷十七歲建立四顧門,二十歲葬身東海,三載春秋,無數日夜,最終換了沉甸甸的五十兩。
四顧門門主令牌,以南荒翠玉雕成,形作麒麟之態,惟妙惟肖,刀劍難傷,所值何止千兩。
四顧門門主令牌生殺予奪,所到之處,武林無不懾服。
可,最終,也堪堪隻值五十兩。
他回到麵攤點了碗麵,呆滯地坐在那裡靜等,眼神空洞,麻木,宛如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卻在老板上麵後,一瞬間回神,眼眶泛紅,拿起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穩。
顏青離揉了揉鼻子,感覺鼻尖有些酸澀,用力地眨了眨眼。
她站在一旁,看著桌子前低頭吃麵的李蓮花,細嚼慢咽,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隻見他的視線不時地落在麵攤旁經過的路人。
或是來去匆匆的江湖人,或是出門吃麵的一家三口,或是女扮男裝的偷溜出門的姑娘,亦或是麵帶嬌羞與夫君同遊的新婚夫人…
忽然間,他想起從前他來去匆匆,今日飛鷹幫,明日青虎幫,他好像從未安靜地坐下來好好吃碗麵。
好在,以後有了。
吃完麵,他將銅板放在桌上,拐進一家藥鋪,買了些治療外傷的膏藥。
回到小漁村,天色漸晚,他隻得找到間破廟暫宿一晚。
破廟無人踏足,牆角掛滿了蜘蛛結的蛛網,佛像上厚厚的灰塵,地上淩亂的稻草、石頭,廟內的點點滴滴,似乎在訴說著,神被遺忘了。
李蓮花仰頭,看著悲天憫人的佛像,須臾雙手合十,斂眸垂首朝佛像拜了拜。
過後在廟內尋了塊平整的地方,找來稻草鋪好,架起篝火,隨即席地而坐。
忽而,笑出了聲。
李相夷喜潔,內力避雨、隔塵更是常態,或許他也想不到,有一日會淪落到棲居破廟。
拿出準備好的膏藥,上藥,塗在臉上,膏藥帶來的清涼,讓他身體止不住一顫。
解開腰帶,褪去外衣,露出被笛飛聲捅傷的左肩,潰爛發膿,血腥味夾雜著海腥味,實在難聞。
他皺了皺眉,取出刎頸,剜掉腐爛的血肉,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消失,自始至終,他的麵色都是一攤平靜無波的死水。
這才將藥粉灑在傷口,草草包紮好。
腦海中緊繃的弦終是斷了,他癱在地上,和衣而眠。
顏青離盤坐在他身側,施法,將這兩日凝聚的法力全部輸送給他,替他治療外傷。
他的毒,她暫時沒辦法祛除,隻能等到她修出肉身,法力恢複方能替他祛毒。
法力耗儘後,她才停了下來。
見李蓮花睡著了,她一如昨日,繼續盤坐修煉,早日重塑肉身。
入夜,一縷清冷柔和的月光透過破損的窗欞,灑在廟中的泥土地上。
寒風“呼呼”,吹得窗欞吱呀呀作響,無端生出幾分寒意。
顏青離驀地睜開了雙眸,落在身側的李蓮花身上。
李蓮花抱著胳膊身體顫了顫,眉頭緊鎖,嘴裡似乎在嘟囔著什麼。